12 年前,我在市刑警队,队长突然招来个警校实习生。
第一次审讯,他神色慌张,手忙脚乱,一看就是个新人。
可那次审讯却是他打响名头的一战。
案子一结束,曹队就把他叫进办公室谈了三个多小时。
那时,我叫他小杨。
现在,我叫他杨队。
那个案子很诡异。
3 月 8 日深夜,一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雨突袭城北。
次日上午 9 点,队里接到警情:北郊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状惨烈,报案人吓得魂不附体。
尸体藏在矮树林里,距离土路二十多米。前一晚的大雨冲塌山包,露出了一截红鞋子,才被报案人发现。
但大雨也破坏了尸体身上的痕迹证据,加上道路泥泞,无法提取脚印,可采集的线索非常有限。
女尸穿着孕妇棉服,衣裤全是血,呈大字型倒在地上,颈部留有明显勒痕。
曹队道声「得罪」,拨开衣服下摆,我们这才看清,尸体肚子竟被利刃竖向剖开,腹中胎儿已然遗失!
看着这番惨相,饶是初春,我也惊出了一身汗。
倒是小杨比预想的冷静。
经排查,现场没有遗留凶器,也没有能够证明尸体身份的信息。
十二年前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指纹、DNA 记录和天眼系统都不完善,只能用土法子——辨认尸体特征,核对失踪人口报案记录。
女尸三十岁上下,面容白净,明显是室内工作者。棉服口袋有一张洗过的小票,只勉强认出购买了狗皮膏,6 片一盒;另有一支聚乙烯醇滴液,已经用了一半。
只有这么点信息,很难确定尸体身份。
小杨却提了一句:「何哥,会不会是会计。」
这话把我说蒙了。
他指着聚乙烯醇解释:「这是一种人工泪液,一般用来改善眼部干燥。狗皮膏药可以消肿止痛、活血祛湿,但孕妇忌贴腰腹,如果被害者买来自用,只会贴手脚或肩颈。取证的时候,我在她右手虎口和袖管处,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红花油气味。」
小杨总结,以死者的年纪,同时患有干眼症、颈椎病和腱鞘炎,是会计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他补充道,「只是猜测。」
小杨的猜测过于大胆,病症无法确认,凭这个推断女尸身份,很容易干扰办案思路。
我感觉他还观察到了别的东西,但他话不说满,显然在留后路。
让人意外的是,四天后,一位老太太报案,称联系不上儿媳妇。失踪者叫苗青,二十八岁,怀孕已有 36 周。
职业是——某地产集团会计。
几乎同时,距案发现场 3 公里外发现弃婴。
孩子是早产,尸体瘦小干瘪,被棉麻床单裹着,身上干干净净。
经 DNA 比对,正是苗青遗失的女胎!
通知老太太认尸时,苗青的丈夫才从外地赶回来。他是个小包工头,在县上接了活,春节后就去了项目场地,只和老婆通过两次电话。
本来,老太太准备节后搬来市里,照顾儿媳待产,但老伴意外摔坏了腰。等她处理好家里的事,已经联系不上苗青了。
苗青的丈夫大她八岁,生了张苦力人的黑脸膛,一双手布满老茧和疤痕。他低头捂着脸,指缝里全是泪。
「咋回事呢?过年都好好的,我就是出去做了趟活,咋个回来人就没了?娃娃也没了……咋回事嘛?」
咋回事呢?
一句问话,沉甸甸撞在所有人心坎上。
尸检报告显示,苗青死于 3 月 8 日晚 8 点到 10 点,双手上臂有大片淤痕,死前服用过安眠药,死亡原因为机械性窒息。
凶器不是绳索、皮带等硬物,更像是围巾、长毛巾这样的软布料。
苗青的胃里有没消化的草莓,我和小杨以案发现场为圆心,辐射周边,在 6 公里外,摸排到一片新建的草莓园。老板看过照片后表示,案发当天,苗青是和另外两人自驾去玩,一个是个跛脚男人,另一个也是孕妇。
两个孕妇几乎全程闲谈,男人鞍前马后,又是摘草莓,又是递水,看起来其乐融融。
六点后,三人没吃晚饭就离开了。
曹队敲响黑板,上面贴满了便签条:「这两个人肯定是苗青的朋友,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在郊外?是发生了什么,苗青要求下车?还是两人合谋杀了她?」
不论凶手是谁,第一要务就是找出那两个人。
苗青的手机遗失,她丈夫忙于工地,对老婆的社交圈并不熟悉,我们只能从地产集团入手,排查和她走得近的男女。
很快,目标锁定在一对年轻夫妻身上。
男的叫李光吉,三十一岁,置业顾问,和苗青属同一家公司不同项目部。因工作关系,两人接触频繁。
据同事称,李光吉是个大暖男,知道苗青有干眼症,还送过她一瓶眼药水。
女的叫姚婷,二十八岁,目前赋闲在家。
李光吉出生寒门,姚婷则是书香门第。
两人同校,李光吉大姚婷两届,曾任职院团委副部长,备受姑娘青睐。姚婷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单纯烂漫,对李光吉十分着迷。
我和小杨找上门时,只有李光吉在家。
他跛着条腿,右手缠着纱布,正在做饭。开门的时候,手里提了把寒光四溢的菜刀,差点吓我打个激灵。
让我们进屋,李光吉回了趟厨房,将门带上。
我也不讲客套,直截了当问他 3 月 8 日当天的行程。
李光吉相貌端正,或许是职业需要,笑起来很亲切:「妇女节嘛,我带婷婷和小苗去草莓园玩。出发时间大概是中午一点,那天特别堵,三点多才开到那个地方,一直玩到太阳下山。」
我问:「你们一起回的城?」
李光吉却摇头:「小苗跟我们分开了。本来我们要去农家乐吃饭,但我突然接到加班电话,那是个大单,客户催着签合同,我得马上赶去项目上汇总材料。小苗不想耽误我工作,就说自己打车回去,让我和婷婷先走。」
我皱起眉头:「苗青是个孕妇,你就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郊区?」
李光吉笑得有些尴尬:「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小苗家和项目在两个区,我带不了她。而且她下车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条大路,打车不是很麻烦。我着急走,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放下苗青后,李光吉送姚婷进市区,姚婷自行回家,而他驾车前往项目,忙到将近十点。
考虑到陪客户可能会饮酒,李光吉没开车,而是带着材料打车去了约定的夜总会,纸醉金迷到凌晨。他担心回家吵醒姚婷,就在附近酒店开了个房,一觉到天亮,次日才驾车回家。
「谁知道,婷婷以为我花天酒地去了,」李光吉一脸苦相,「那天确实有几个小姐,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衣服上蹭了点香水味。婷婷揪着不放,跟我大吵一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回了娘家,现在都没哄好。」
话到这儿,线索似乎断了。
小杨却突然冒出一句:「李先生很会养花?」
我和李光吉都是一愣。
他反应比我快,扫了眼茶几旁的花草,推说只是爱好。
打进门起,我就留意到,茶几旁放着几盆花和两个空花盆,其中一株君子兰尤为惹眼,肥厚的叶片上支着朵红艳艳的花苞,土壤新鲜湿润,显然刚换过。
小杨点点头,意味不明:「君子兰不容易开花,这一盆花苞这么漂亮,肯定精心打理了好几年。」
小杨的发言没头没脑,我刚想打断,就听他补上一句。
「养得这么精,应该知道花蕾期不能换盆吧?」
一句话,让我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立刻想起,苗青的丈夫曾提到,苗青有一条丝巾,冬暖夏凉、物美价廉,平时很喜欢戴。她死后,丝巾就不见了。
没等李光吉反应,我探手搅开土壤,果然翻出一撮没有完全烧尽的纤维!
于此同时,小杨起身向厨房走去。
李光吉顾不上我,噌的一下弹起身,横拦在小杨跟前,怎么都不让他往里进,非说刚才在炒菜,抽油烟机坏了,厨房里全是油烟。
我戴上手套,吩咐小杨硬闯。
李光吉哪里是警校生的对手,三两招就让小杨按回沙发。我指着他,呵出一声「老实点」,吓得他打了个颤。
几分钟后,小杨提出一套厨房刀具。
刀保养得不错,光可鉴人,唯独少了一把剔骨刀。
小杨看我一眼,我看李光吉一眼,后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把李光吉带回警队不难,请姚婷协助调查却没那么容易。
姚婷的父亲姚昌远是大学教授,母亲蒙慧琴开了一家女性美学机构,虽然称不上家财万贯,但能量不小。
得知我们因为李光吉而登门,姚昌远直接甩脸。
蒙慧琴正在擦拭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姚家三口。她态度稍好,解释说姚婷最近心情不佳,整宿睡不着觉,刚吃了点药躺下,还在休息。
我请蒙慧琴叫姚婷起来,姚昌远突然将手里报纸一摔:「你们现在是要我女儿协助调查还是怎么?是协助,就等她好好睡一觉;是抓人,把拘留证拿出来!」
蒙慧琴忙来打圆场,麻烦我们等半个小时,让姚婷养足精神。
这要求不算过分,姚婷人在家,又是个孕妇,我和小杨守着出入口,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吩咐保姆泡茶,蒙慧琴拿开矮几上的杂物,请我们落座。我扫了一眼她挪开的药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一盒安定片,也就是地西泮,主要用于治疗焦虑症及各种功能性神经症,尤其对焦虑性失眠疗效极佳。
我下意识开口:「姚婷吃的是这个?」
蒙慧琴一愣,随即点头。
小杨拨开了那层迷雾:「姚小姐没怀孕?」
蒙慧琴更茫然了:「婷婷……怀孕了吗?」
我和小杨对视一眼,登时警钟大作。
地西泮是妊娠期禁用药,草莓园的老板能认出姚婷是孕妇,她必定已经显怀,蒙慧琴绝对不可能给她吃这个!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姚婷一毕业,就背着二老,和李光吉领了证。为这事儿,姚昌远差点跟她断绝亲子关系。
可没多久,姚婷就怀上了孩子。蒙慧琴舍不得女儿受苦,劝姚昌远放下成见,给两个年轻人办了酒席,还送了房子的首付和一台车做嫁妆。
谁曾想,姚婷怀孕五个月时,两人出门旅游,李光吉酒后驾车出事,导致姚婷流产,自己也弄伤了下身,右腿部分神经坏死。在家养了一年多,李光吉还是落下病根,公务员的铁饭碗也砸了。
之后五年,两人再没怀上过孩子。
我这才明白,姚昌远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差:他不希望女儿再因为李光吉出任何事。
这个想法,在看见姚婷时坐实了。
被蒙慧琴搀下楼的女人,纤细、苍白,长发衬着一张巴掌脸,尤为楚楚动人。她顶着对黑眼圈,穿条白裙子,柔弱得仿佛能被风刮跑。
看着那曼妙的身材,傻子也知道:她绝对不可能有孕在身!
姚婷的现身,让案子陷入重重迷雾。
3 月 8 日,她为什么要假装怀孕?
我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答案,可能跟苗青的死有关!
鉴于姚婷精神不佳,蒙慧琴提出陪同前往。
回到队里,正赶上一辆救护车闪着灯飞驰而出,我拦下一个弟兄问怎么回事。
他叹口气:「死者苗青的家属来了,想把小孙女的尸体接走安葬,曹队领他们去认尸,老太太一看孩子那副样子,犯了高血压,当场昏死过去,林法医就让马上送……」
「什么?」
同僚的话还没说完,姚婷却开了口。
我回头一看,这姑娘直勾勾盯着说话的同僚,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死、死了?」
没等我们反应,她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杨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我俩急忙送她进医务室。得亏姚婷年轻,不然我还得奔出警队撵救护车。
安顿好姚婷,我顶着一头汗赶回观察室。
一推门,曹队黑着脸抱紧胳膊,透过单面玻璃,目不转睛地观察审讯室。
我趋近两步,发现李光吉竟然在和审讯人员聊「什么户型适合养孩子」?!
审讯室里热火朝天,观察室里如坠冰窖。
我瞠目结舌:「曹队,什么情况?」
曹队的脸臭得像是吃了绿头苍蝇:「看不出来?让人套了。」
我和小杨赶往姚家时,与李光吉相关的所有物证,已全部移交鉴定。同僚一边等结果,一边用老法子和李光吉套近乎,唠家常、聊闲天,试图找出新线索。
谁也没想到,一向管用的手段,栽在了一个置业顾问身上。
他很快掌握主动权,完美避开案情,将话题引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曹队没提醒同僚,就是想看看,这家伙可以操盘到什么程度。
「他很享受,」小杨走近单面镜,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光吉,「享受操纵全局的快感,这让他觉得,只有他是赢家。」
曹队点头:「年纪轻轻的,没想到这么难对付。」
叫出同僚,曹队开始「晾」李光吉。后者放松身体靠回椅子,转头看向单面镜,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很难说清那笑容里藏着什么,只觉得他冷静得过头。
如果审讯室的小插曲,只让人觉得李光吉「难搞」,那么物证的初步鉴定结果,就把「难搞」上升到了「麻烦」:
盆栽中找到的纤维是棉麻混纺,常用于制作大方巾。但烧得面目全非,无法提取有效信息。
遗失的剔骨刀在小区垃圾站被找回,刀刃缺了一角,刀柄有三组指纹。经采样比对,分别属于李光吉、姚昌远和蒙慧琴。但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属于苗青的 DNA。
至于李光吉名下的白色丰田威驰车,经过细致的大清洗,内置全部换新。虽然在后座脚垫下,找到了一根属于苗青的头发,但车内测不出鲁米诺反应。
所有证据,都不成证据。
然而,3 月 8 日晚,李光吉有长达几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李光吉负责的楼盘还在开发,工地上只有一个营销中心,别说安保人员,连监控都没有,无法判断他开车进入的时间。几天前,李光吉的电脑硬盘损坏,数据无法恢复,也不能确定他使用电脑的时间。
只在 3 月 9 日上午十点左右,邻居看见李光吉驾车驶入小区停车场。
案发当晚 6 点半到 10 点半,谁也不知道李光吉在做什么。
面对一桌物证,曹队愁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不可能,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我一遍遍翻阅报告,脑子里全是苗青丈夫满脸是泪的模样,「这么明显的丝巾、凶器、时间漏洞,怎么可能逮不了李光吉?」
赶走苗青丈夫,我闭上眼,试图重现案发当晚的情况。
那天,李光吉先送姚婷回市区,又转头去找苗青。两人或许商量好有事要谈,又或许李光吉临时联系苗青,无论起因是什么,他们在北郊重新碰面。
苗青和李光吉没有经济纠纷,但是否存在感情纠纷,却无法确定。
苗青丈夫长年在外,李光吉能说会道,又是个暖男,显然博得了苗青的好感,而他已婚的身份,也降低了苗青的警惕。
五年前的车祸,很可能导致李光吉或姚婷丧失生育能力,无论是谁,都影响了李光吉对孕妇的态度。
为了和李光吉结婚,姚婷能跟姚昌远断绝亲子关系。为了博他一笑,假扮孕妇增加夫妻情趣,也并非不可能。
但假扮的孕妇,怎么也比不上真的。
苗青坐上李光吉的车,喝下加了药的饮料,沉沉睡去。
李光吉或许只是想带走苗青将她迷奸,如果他不育,精液无法查验 DNA,只要小心一点,可以不留下任何证据。但因为体质原因或药量不足,苗青提前醒了。两人发生争执,情急之下,李光吉用丝巾勒死了苗青。
死亡带来的冲击,让李光吉想起了那起九死一生的车祸,也想起了被命运掌控的无力感。
他找到僻静的抛尸点,架起苗青上臂,将尸体转移到矮树林中,拿出以备不时之需的剔骨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残忍,却让他兴奋的画面。
正如小杨所说,李光吉享受操控全局的快感。
五年前,车祸带走了他和姚婷的孩子,也带走了「三口之家」的未来。五年后,在那个失控的晚上,他有机会重新掌握局面。
剖腹取胎,将孩子的性命攥在手里,让李光吉找回了错位的自信。
他用丝巾裹住一息尚存的孩子,离开北郊,换下染血的衣服,将早就汇总好的材料带去夜总会,给自己做了个巧妙的不在场证明。
从姚婷的反应看,她不知道苗青已经死亡,但看见李光吉带回家一个血淋淋的孩子,她意识到出了事。
两人大吵一架,姚婷躲回娘家。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揭发丈夫,日夜被恐惧和焦虑折磨,不得不通过服药入睡。
而李光吉独自在家,有了大把时间处理证据。
我猛地睁开眼,抓起苗青和死婴的照片:「不管我们漏了什么,突破口一定在姚婷身上,我去趟医务室!」
小杨却道:「我想和李光吉聊聊。」
虽然有曹队在,还轮不上我不同意,但那会儿我焦头烂额,直接呛出一声:「你经验太浅,明知那混蛋是吃肉的,还往他嘴里送?要是让他知道咱们手里没证据,往下审会更麻烦!」
小杨也不恼,只是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心理变态呗。曹队你管管,别让高材生给咱们添乱了。」
撂下话,我顾不上等曹队表态,扭头去了医务室。
姚婷已经醒了,正由蒙慧琴陪着回答女警员的问题。
我和同事换班,提了把椅子在姚婷身边坐下,直切主题:「告诉我,3 月 8 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婷红着一双眼睛,低头不答。
蒙慧琴刚想开口,我抬手示意她闭嘴,将照片拍在姚婷眼前。两张毫无生气的脸映入姚婷眼帘,她尖叫出声,一头扎进蒙慧琴怀里。蒙慧琴火气上头,质问我怎么能这么做,我却只是看着姚婷。
「苗青的预产期就在今天,本来,她应该和老公、婆婆一起,紧张又幸福地等待宝宝出世。她给宝宝取了个小名——『多多』,多福多寿、多姿多彩。但现在,苗青和孩子都躺在柜子里。零下 15 度,这座城冬天最冷的时候,都到不了这个数。」
蒙慧琴安抚着姚婷,辩称这事儿跟女儿没关系,请我不要骚扰病人。
我不搭理她,指着照片放大声量:「苗青和你一样大,和你一样喜欢孩子,和你一样喜欢吃草莓。你还有无数次草莓可以吃,但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八岁。我只想知道,她死不瞑目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婷浑身一震,回头看着我,眼眶红得像是让刷子擦过:「我……我们……我们去了草莓园,玩到太阳落山才走。」
我问:「后来呢?」
「本来我们要去农家乐吃饭,但吉哥突然接到加班电话,客户催他签合同,他要赶去项目上汇总材料……苗青不想耽误吉哥工作,说她自己可以打车走,我们就分开了。」
姚婷有问必答,我却总觉得有点不自然,又问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姚婷称,放下苗青后,李光吉送她进了市区,她自行回家,而李光吉驾车去了项目场地,第二天才回家。她发现李光吉的身上除了酒气,还有女人的香水味,坚信李光吉花天酒地了一整晚,跟他大吵一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回了娘家。
和李光吉的口供一模一样。
我加大马力,动之以情地问了第二遍。
仍然一模一样。
但不应该一模一样。
正常情况下,人们因为人生经验、个人性格的不同,对一件事的关注点和侧重点必然不同。所以在描述同一件事时,即使大体一致,细节也会有所差异。然而,姚婷和李光吉的供词,除了几个字不一致,几乎一模一样!
我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李光吉和姚婷对过口供。
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们达成了一致?
就在我试图从假怀孕切入,引出李光吉对孕妇的变态感情时,之前的女警领着两个弟兄推门进来,直接拷了姚婷。
不止蒙慧琴和姚婷,连我都愣了,忙拉着女警退到一边,问究竟咋回事。
女警意味深长地看了姚婷一眼:「她是凶手,李光吉一直在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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