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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 为什么拉丁美洲会充斥着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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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kaven870214 发表于 2020-12-15 22:46:01 |
 
  因为现代化成果意味着稳定,但现代化进程会带来暴力。
  悍匪、路霸、流氓、小偷、失业、贪腐、走私。
  看到这几个词,恐怕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现在的拉丁美洲,而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某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
  将心比心,就应该明白,富裕和贫穷的社会其实都是相对稳定的,但正在追求富裕的贫穷社会很容易滋生暴力。
  拉丁美洲之所以成为当前全世界最暴力的地区,根本原因就在于现代化进程阻滞。拉美摆脱了贫穷但是稳定的传统社会,又迟迟无法迎来富裕的现代化社会并重获稳定。
  传统社会不存在经济的指数增长,人口是经济的决定性指标。因此,传统社会的几乎一切制度都围绕稳定展开。但从今天的标准出发,传统社会的制度往往不利于经济增长。
  现代社会的核心特征之一就是人均产出和人均收入的指数增长,社会制度的核心诉求也是追求经济增长。现代社会稳定的前提就是经济保持增长。
  那么现代化是什么?
  现代化就是为了追求经济增长,必须改造或破坏那些有成百上千年历史,被证明在维护稳定方面行之有效,但是不适应现代经济增长的制度。
  在这一过程中,旧王死而不僵,新王迟迟不立,暴力应运而生。
  接下来,本文将以拉丁美洲为例,介绍现代化进程当中,暴力背后的历史逻辑。
一、传统社会的制度逻辑:伊比利亚均衡的诞生与毁灭

  “上帝把装满罪犯的笼子打开,一股脑洒在了安第斯山上。”
  19世纪的作家里卡多.帕尔马用这句话形容16世纪的秘鲁。在印加帝国被西班牙征服者取代后的几十年间,新生的殖民地社会成了法外之地,外加瘟疫兴风作浪,印第安农民人口随之锐减。
  为了在殖民地社会建立秩序,弗朗西斯科.德.托莱多(Francisco Álvarez de Toledo)于1569年接任秘鲁总督。新总督镇压了印加王室和西班牙征服者的叛乱,重新组织了印第安人定居点和劳役制度,颁行《新法》,奠定了西属美洲殖民地社会的基本框架。凭借一系列改革举措,他得到绰号“秘鲁的梭伦”。
  托莱多规划的社会制度在之后的两个世纪当中一直运转,这一制度的核心特征包括:
  1. 把人按照血统和社会地位分级的“种族等级制”(Systema de Castas),保障阶层固化。
  2. 形形色色的强迫劳动制度,如委托监护制、征调劳役制,把劳动力固定在土地上。
  3. 由天主教会控制文化和思想,主导基层治理。
  4. 对商业实行官方垄断,抑制民间商业发展。
  5. 主要基于裙带和买卖的官僚系统,用以制衡大地主和殖民地精英。
  这套由托莱多开启,历代总督和西班牙王室不断发展的制度被称作“伊比利亚均衡”(Iberian Equilibrium)。由于西班牙殖民统治的无能,上述任何一条都无法实施到底,但是最终都达到了相对的妥协和平衡,保障了殖民地社会的相对稳定。
  这就是一个传统社会的典型制度设计。
  从今天的观点来看,上面这些制度很多都是不可理喻的。
  现代社会需要追求经济增长,而经济增长的两个主要方面就是生产要素的积累和生产率的提升。其中,生产要素主要包括资本和劳动力,生产率主要包括技术和制度。现代社会一定会同时激励这两个方面。
  然而传统社会制度总是反其道而行之:抑制劳动力的阶层和地域流动,垄断知识,破坏资本积累,对技术和制度创新高度警惕,反对新思想。
  原因很简单——传统社会制度的核心诉求是稳定,而不是效率。
  难道对于传统社会统治者而言,效率不香吗?
  不好意思,确实不香,比起稳定来说那就是微不足道。
  因为传统社会没有人均产出和人均收入的指数增长。
  这个现代人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古代压根不存在。
  反过来说,我们现代人居然对一种可持续的指数增长习以为常,这才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下图是1280-1789年间法国的人均GDP变化示意图,体现出了传统社会的典型状况。
 第1张图片 数据来源为Maddison Project,纵轴计量单位为美元(2011年)。
  传统社会的人均产出和人均收入始终在温饱线上浮动,技术创新或者人口锐减会带来短暂的人均收入提升,但是这些提升很快就会被人口增长平抑。
  由于人均产值浮动不大,人口数量是古代经济体的核心指标。因此统治者优先追求稳定,人口繁衍意味着最大的财富。
  与此同时,各种创新和流动是对稳定的威胁,它们带来的零星回报远不如人口增减重要。传统社会的变迁十分缓慢,古代人普遍相信社会是恒定的(处于某种停滞或者循环当中)
  顺便一说,由于古代不存在远超温饱线的人均产出,经济也以自给自足为主,“GDP”在古代是没有意义的(基本等于温饱水平和人口数量相乘)。有关“古代GDP”的说法基本都是噱头。
  然而,随着现代化的出现,几千年来支配着人类社会的上述规律,突然发生了变化。
  18世纪下半叶,英格兰发生了工业革命,并且在之后的半个多世纪内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指数经济增长:在1750-1820年间,英格兰的人均经济产出年均增长0.5%。这个数字放在当代是相当缓慢的,但是在当时的世界却是独一无二的。也正是凭借这一变化,英国在这一时期超越法国成为欧洲第一强国。
  就在18世纪末,著名的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还坚信人均产出不可能指数增长。然而一个世纪之后,全世界都开始追逐经济的指数增长了。
 第2张图片 数据来源为Maddison Project,纵轴计量单位为美元(2011年)。
  在18世纪的拉丁美洲,现代化改革的先声带来了最早的暴力浪潮。
  18世纪西班牙及其美洲殖民地传统社会的陈旧,已经使它在地缘竞争中日落西山。面对英国、荷兰、法国这些正在酝酿现代化的对手,为了保住自己的美洲殖民地,西班牙王室开始推行波旁改革,这一改革在提高经济效率的同时,破坏了原先维护稳定的制度,最终导致西语美洲独立,并且陷入无政府状态。
  波旁改革放宽商业垄断,打压天主教会,在官僚系统中排挤殖民地本土精英,用商品摊派制侵蚀小市民行会和印第安农民村社。过去两个世纪维护社会稳定的“伊比利亚均衡”受到全面冲击,动荡随之产生:在秘鲁殖民地三个世纪当中,一半以上的起义和暴动都发生在18世纪的改革期间;殖民地末期的利马和圣地亚哥也以社会治安糟糕闻名,历任总督都苦于对付城市犯罪。
  16世纪末,大西洋航线曾被英法荷联合封锁三年,西属美洲一片太平。
  18世纪初,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导致本土分裂,陷入战火,西属美洲依旧无事。
  19世纪初,拿破仑对西班牙的入侵很快就引爆了西属美洲的独立运动。
  因为“伊比利亚均衡”已然瓦解,拿破仑只是充当了美洲各个共和国的接生婆。
二、转型期的暴力:牛与考迪罗

  拉丁美洲的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曾无奈地说,统治各个新生的美洲共和国,就如同破浪前行。
  这个比方其实很好说明了传统国家和现代国家的区别:
  传统国家的统治者只要保证船不沉即可,不用关心往哪里开。他们把船修得又大又稳,哪怕不适于航行也无所谓。
  而现代国家的统治者必须让船前进,必须矢志不渝地追求经济增长,在这一过程中还要避免翻船。他们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停滞就会遭到风浪吞噬。
  然而最倒霉的就是,你得开着传统国家的船,按照现代国家的方式航行。传统制度处处是累赘,可你一旦抛弃它们,就容易失去稳定。
  这就是19世纪拉丁美洲面临的困境。
  王室被驱逐,共和国又建立不起合法权威,于是各路军事强人纷至沓来。这些考迪罗主要依靠暴力维护统治,因为旧制度可用的残片不多,建立新制度又不是朝夕之事。在经济领域,问题也同样棘手,统治者们一方面必须要借用传统制度保持社会运转,另一方面又明知这些制度不利于经济增长,然而想要船前进却又不沉,他们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空间......
  直到1870年代,拉丁美洲普遍的无政府状态才归于终结,能够支持现代经济增长的制度终于诞生。
  1870年前的乌拉圭是传统秩序已经瓦解,现代秩序尚未诞生的一个典型例子。当时,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居民以放牛为生,流动性极强。凭借牛肉、牛皮、牛筋,牧民自给自足。国家几乎瓦解,但牧民对城市和政府也没有需求,彼此之间的矛盾通过暴力解决即可。
  1870年代,乌拉圭政局趋于稳定,政府从海外引进了绵羊。牧民们为了赚钱,开始饲养绵羊,而羊毛加工需要产业协作,牧羊也不像牧牛一样常见散漫和暴力。国家走上了农业出口国的轨道,乌拉圭也成了拉丁美洲国家现代化改革的先锋之一。
  然而,在传统社会的瓦砾上重建秩序,只是现代化的起点而已。
三、现代化的制度逻辑:失灵的库兹涅茨曲线

  “贫穷是滋生暴力和极端主义的温床。”
  1961年,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Robert McNamara)留下了这句名言。当时,古巴革命刚刚发生不久。在麦克纳马拉理念的影响下,美国发起了“争取进步同盟”,对拉丁美洲社会发展进行援助,防止出现“第二个古巴”。
  然而麦克马拉纳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单靠贫穷没办法滋生暴力,秩序森严、困于温饱的传统社会恰恰是稳定的。但是当人们开始追求富裕的时候,暴力就降临了。
  现代化把大量人口从农村带到了城市和工业部门,把农民-地主二元社会变成了多阶层的梯形社会,创造了五花八门的新身份认同,让大多数人识字并且看到广阔的世界。追求财富和地位,而非生存繁衍成了大多数人的目标。然而与此同时,社会依然是贫穷落后的。现状和期待之间的差距激励人们采用各种手段“创新”,革命、犯罪、从事地下经济都是可能的选择。
  有一种说法称,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人均GDP从1000美元到10000美元是最“危险”的阶段,社会稳定和政治稳定都最容易遭受冲击。类似思路在经济学上的一个体现,就是库兹涅茨曲线。库兹涅茨曲线假设,随着经济发展,经济体的收入不平等程度会先升高,尔后降低。同样,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传统性和现代性都意味着稳定,但现代化进程意味着动荡。
 第3张图片 库兹涅茨曲线示意图
  然而在拉丁美洲,库兹涅茨曲线似乎失灵了,不平等水平停留在坡顶,一直居高不下。
  暴力问题也是一样。
  在1945-1975年间,拉丁美洲是全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然而在八十到九十年代,这个地区的经济遭受了长期的动荡和停滞,而社会暴力问题也变本加厉。
  拉丁美洲接收了大量来自传统社会的制度遗产:天主教会、威权主义、弱政府、种族观念、依附-庇护、地下经济、大男子主义......在现代,这些制度一定程度上仍然起到维护稳定的作用,与此同时却不利于社会发展。
  拉丁美洲不够发达,不足以让现代民主和法治统摄整个社会;又不够落后,不可能用传统制度控制广大民众的生活和诉求。
  这种“不上不下”的格局带来的是21世纪初的“新伊比利亚均衡”:政治暴力随发展程度大体消除,但社会暴力因经济疲软旧病难医。
  让库兹涅茨曲线失灵的到底是什么魔法?
  依我看,恐怕只是不幸卡住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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