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提香作品《查理五世大帝Carlos V》)
腓力二世(Felipe II, 1527-1598年)不仅继承了父亲卡洛斯一世在西班牙的王位,也继承了其对艺术的热情。在普拉多博物馆,来自腓力二世的收藏颇丰,如提香的《自画像》《维纳斯与阿尼多斯》,以及博斯的《人间乐园》。腓力三世统治时期,西班牙宫廷还出现了鲁本斯这样的大师级画家的作品,《美慧三女神》其中一位女模特,正是鲁本斯的妻子,而另外两位是他的前妻。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鲁本斯作品《美慧三女神Las tres gracias》)
西班牙王室收藏出现的一座高峰,来自腓力四世(Felipe IV, 1605-1665年) 时期。他在位期间把委拉斯凯兹召入宫中,并委托他到意大利大肆收购有价值的艺术品,用以装饰自己的王宫,丁托列托的《耶稣为门徒洗脚》便在其中。
(图片来自网络,丁托列托《耶稣为门徒洗脚El lavatorio》)
卡洛斯四世 (Carlos IV, 1748-1819年)昏庸无能,但在位期间发掘了西班牙绘画大师戈雅,并收集了拉斐尔等人的古典主义作品。卡洛斯四世的儿子,就是最早提出建造普拉多博物馆的西班牙国王费迪南七世 (Fernando VII,1784-1833年)。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戈雅作品《遮阳伞El quitasol》)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拉斐尔作品《红衣主教El Cardenal》)
与百科全书式博物馆不同,普拉多博物馆不以保藏和展示艺术史发展的各个阶段为重点,也没有如卢浮宫那样仰仗强大的国力,搜集东西方文明中处于顶尖水平、风格迥异的艺术品,而是与西班牙的国家历史紧密交织,成为反映历代国王个人艺术诉求和收藏癖好的一面镜子。 《人间乐园》:腓力二世眼中的生命启示录
画家耶罗尼米斯·博斯(El Bosco)的《人间乐园》是一幅可以展开欣赏的三联画,如同一本大书。每天闭馆前,工作人员会小心翼翼合上它,第二天开馆前再缓缓打开。屏风关起来后呈现的是一片混沌,随着屏风开启,存在于画家脑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一点点呈现在观众面前,如同打开了通向新世界的大门。博斯的作品大多是这种三联画,它们色彩艳丽、构图疏密相间,细节描绘极尽精工。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博斯作品《人间乐园Jardin de las delicias》)
《人间天堂》的三块屏风分别画了天堂、人间和地狱。左边是伊甸园,耶稣把夏娃带到亚当的面前,夏娃低垂着眼睛,像是婚礼中的新娘。他们身边是各种奇异鸟类,粉色喷泉上立着一只猫头鹰,俯视下面发生的一切。中间版块是人间世界,代表情欲的红色水果随处可见,草莓个头之大甚至超过了人类的脑袋,它诱惑着画中的人们,纵欲堕落。人类赤裸着身体,与动物和变形的物体共处一个世界,毫无节制地发泄性欲。右边的地狱色调阴暗,魔鬼吞噬着人类,一对巨型耳朵被长刀贯穿,人与乐器的比例严重失调,混乱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委拉斯凯兹作品《宫娥Las meninas》)
很多人喜欢用短剧的形式来讲述《宫娥》中的场景:委拉斯凯兹正在为国王腓力四世和王后、也是国王的外甥女、奥地利的玛丽亚·安娜画像,小公主玛格丽·特蕾莎突然特带着一群侍从闯进了工作室。作为当时的王位继承人,玛格丽特处于整幅画作的中心,在她的对面看不见的地方,是国王和王后,两人在画中的镜子里露出真容。画家位于画面左侧,宫人和宠物位于公主两侧,一位蹲下奉上茶点,一位躬身行礼,为宫廷服务的侏儒在画面的最右侧。远处画面黑暗处,宫廷总管涅托·委拉斯凯兹刚好打开门,外面的光投进画室,为远处的暗色调墙壁贡献一抹亮色,也和近处的光相呼应。在《宫娥》中,居于中心位置的除了小公主玛格丽特,还有宫女、侏儒和宠物,这些普通人一反常态成为宫廷画家笔下的重要人物,国王和王后成为远处镜中模糊不清的形象,这在同时代作品中独树一帜。
画像的核心人物是5岁的玛格丽特小公主,她活泼可爱,有着金黄色的卷发和漂亮容貌,喜欢偷偷吃甜食,被腓力四世称为“快乐天使”。虽然父母是近亲联姻,但玛格丽特身体健康,遭遇大病后也幸存下来。她从小接受文学、艺术、舞蹈等宫廷教育,在体弱多病的弟弟卡洛斯二世出生前,是西班牙王位的唯一继承人。受近亲联姻遗传基因的不良影响,卡洛斯二世身材矮小,跛足,直到10岁还像个小娃娃,并患有不育症。玛格丽特公主在结婚后仍保留了王位继承的权力。
从1654年到1659年间,委拉斯凯兹为玛格丽特·特蕾莎公主画过一系列肖像,这些画像完成后被一幅幅送入维也纳宫廷,目的是让公主的结婚对象,也是她的舅舅兼表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时刻了解未来新娘的模样。1666年两人大婚时玛格丽特15岁,婚后她因为流产身体虚弱。1673年,年仅22岁的玛格丽特因病去世。从幼年到少女时期,玛格丽特公主留下了大量的肖像画,为后人展现了丰富的生活图景。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委拉斯凯兹作品《哈布斯堡的玛格丽特公主》)
委拉斯凯兹出生在安达卢西亚的塞维利亚,父亲是葡萄牙后裔,母亲则是西班牙低等贵族阶级。委拉斯凯兹很小就展现出绘画天赋,最初在塞维利亚学习,24岁前往马德里,很快得到腓力四世的赏识,成为御用画家。他有幸观赏了王家的大量收藏,并于1630年,在鲁本斯的建议下,走访威尼斯、罗马和那不勒斯,见到大量的威尼斯画派作品,在画法上吸收了它们对光和影的运用,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1650年,50岁的委拉斯凯兹在意大利创作了《教皇英诺森十世》,画中的教皇眼神凌厉,表情近乎狠辣,淋漓尽致体现了其凶狠残忍的性格。
在视觉焦点上大做文章的名作还有丁托列托的《耶稣为门徒洗脚》,这是一幅为威尼斯圣马阔拉教堂(The Church of San Marcuola)祭坛一侧墙面订制的大画。画家清楚,信徒观看这幅时只能在祭坛前方,画作在其右手边的墙上,观看者在祭坛台阶下的视角最终从画的右侧下方切入,从这个角度看起来,耶稣虽然不在画面中心,却是整个画作中体积最大的主人公,因为他距离观者最近。画左侧的廊柱和景深会帮助观者强化这个视觉感受,又同时与祭坛右侧真实的廊柱呼应。《耶稣为门徒洗脚》位于普拉多博物馆一个非常广阔的空间,观者与画之间没有任何遮挡,你可以从画的右侧慢慢左移动,当你踱步至画的正前方,会发现耶稣从最大的人物,还原成与其他人相同的大小,画中人物的比例关系发生了奇妙的改变。
现在,委拉斯凯兹的《宫娥》几乎已经成了普拉多博物馆的形象大使。2019年是普拉多博物馆建馆200周年,作为特殊纪念仪式,在首都马德里街头,隐藏着艺术家们由“宫娥”形象创作的80件设计作品,它们有的戴墨镜手拿折扇,高傲冷酷;有的周身印满报纸或头像,仿佛安迪·沃霍尔的丝网印刷风;有的侧身骑自行车,充满现代感;有的身着牛仔裙,自然洒脱……300多年前的小公主穿越到今天,依然身处潮流前线。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戈雅自画像)
戈雅和卡洛斯四世的关系,与委拉斯凯兹和腓力四世的关系如出一辙。在普拉多博物馆,陈列着戈雅的《卡洛斯四世一家》。与一般宫廷画家刻意美化当权者不同,这幅画中的每个人都展现出最真实、与尖刻的内心相匹配的外表,画中可以称之为“美”的只有华丽的服饰:国王大腹便便,王妃尽显老态,太子目空一切,用西班牙民众的话说,每个人看起来都愚蠢无知,但据说国王对画作还十分满意。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戈雅作品《着衣的玛哈La Maja vestida》)
在普拉多博物馆,两幅“玛哈”被并列悬挂在一个小型展厅,许多人徘徊于此,热衷比较两幅作品在眉眼动作上的不同,不过大多数人认为,“裸体的玛哈”在技法和造型上更加突出。供游人进出的博物馆侧门外,耸立的是戈雅的青铜雕塑,雕塑底座上特意雕刻了这幅《裸体的玛哈》。
戈雅一生中大多数时候,都痛心于西班牙内忧外患、动荡不安的社会现状,他的创作充满激情,但多年的宫廷画师生涯已让这位阿拉贡人学会谨言慎行、患得患失。法国大革命爆发后,卡洛斯四世在宠臣的怂恿下,将西班牙卷入反对革命的法国战争中惨遭失败。西班牙被迫与法国结盟组成联合舰队,成为拿破仑反对英国的工具,西班牙海军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被英军全歼。作为与王室交往颇多的御用画家,戈雅意识到西班牙封建制度的弊端和统治者的腐败无能,他结交了一些思想家、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同他们探讨西班牙社会的顽疾,他的创作也更关注民生大众。1799年,面对无力改变的社会现实和人民的麻木,戈雅用讽刺和荒诞的形式创作了八十幅版画,声称取材自自己的梦境,取名《狂想曲》。1800年,他为国王画下了同样具有讽刺意味的《卡洛斯四世一家》。
1808年,西班牙人民爆发起义,卡洛斯四世被迫让位其子费迪南七世。拿破仑军队趁机占领西班牙,由拿破仑一世的长兄约瑟夫·波拿巴取代费迪南七世,成为西班牙国王,从此西班牙人迎来疯狂的镇压和血腥屠杀。这一时期,戈雅目睹了太多的杀戮,他的《1808年5月3日夜枪杀起义者》直面了法军对西班牙起义者的血腥枪杀瞬间,法军枪口下的起义者中有正在祈祷的僧侣,也有满目沧桑的农民,画面正中是高举双手的白衣男子,在暗黑色调里格外耀眼,而他的右手掌心有一个明显的创伤,被赋予宗教含义(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掌心同样被钉穿)。
(图片来自普拉多博物馆Museo del Prado。戈雅作品《5月3日枪杀》 )
晚年戈雅陷入耳聋的深渊,又经历了丧妻之痛,他在马德里西北买下一处房产,取名“聋子之家”,也许因为见过太多黑暗和杀戮,戈雅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他在房子里的四面高墙上画了许多神秘惊悚的形象,创作了一个如囚笼般的暗黑世界。在《农神吞噬其子》这幅画里,农神萨图尔为了不让“子杀父”的寓意成真,正张开大嘴吃掉自己的孩子。这些黑色壁画,也成为戈雅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代表作,只有了解西班牙残酷过去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悲凉和绝望。在普拉多博物馆,这些作品被集中展示在同一个展厅,参观者一经进入就会产生强烈的冲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