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荷兰，那些风车与郁金香的思绪

周涛1234 · 发表于 2020-7-3 02:19:26

文 | 小树

飞越八千多公里，从青岛来到亚欧大陆的另一端——荷兰，一个只拥有4万多平方公里土地，1700多万人口，却在科技教育、文化艺术和社会治理等方面赢得世界声誉的神奇国度。如果说风车代表了荷兰的创新精神、郁金香代表了荷兰的艺术精神，海上马车夫的称号则代表了荷兰的契约精神，正是这些民族精神的凝聚，让荷兰在近代以来一度成为世界中心，即便国力衰落以后，仍然是现代国家治理的典范。
短长肥瘦各有态

荷兰国土面积狭小，城市规模也都不大，最大的城市阿姆斯特丹，人口也只有110万左右，还比不上青岛的平度市。各个城市之间以轨道交通和高速公路连接，非常便利，一张公交卡在手，可以通行全国；高速公路免费，通行便捷；而遍布全国的内河网络，不但丰富了城市景观，还大大降低了交通成本。荷兰物流业发达，与其完善的交通网络密不可分，海运、空运、陆运与内河运输无缝衔接，成本低廉，自然成为物流企业的首选。

阿姆斯特丹是荷兰的首都，著名的水坝广场处处洋溢着自由的气息，王宫、证券交易所、红灯区、大麻馆等多种不同元素的建筑，都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庄严肃穆、市井炊烟与食色本性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一幅包罗万象的画卷，这是另一种和谐统一——不强求统一标准，选择的权利放给每个人——可以聚集在英雄纪念碑前祭奠二战英魂，可以在王宫感受皇家风范，也可以与橱窗女郎纵情声色……

如果说阿姆斯特丹是风韵犹存的欲望主妇，直指人内心的渴求，那么海牙就像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沉稳而静谧。海牙只有40多万人，城区大部分是低密度建筑，复古风格加上大量的绿植和宽敞的街道，仿佛置身于乡村之中。海牙是真正意义的行政中心，国王和首相都在此居住和办公，荷兰首相骑着自行车去觐见国王的故事，一直为荷兰媒体津津乐道。荷兰政治体制非常有趣，内阁成员地位是平等的，首相虽然是政府首脑，但各部部长都是独立行使职权的。

鹿特丹是荷兰最具现代化气息的城市，如同个性张扬的青春少女，新奇而有活力。鹿特丹二战期间被德军轰炸，经历了大规模的战后重建，因而高楼林立，建筑也独具特色，有宏伟的拱形市场，直冲云霄的铅笔楼，还有造型奇特的格子屋……在鹿特丹的街头，很难看到造型规整的建筑，荷兰的建筑设计师随意挥洒自己的才华，挑战建筑结构的物理极限，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把央视设计成大裤衩的样式。

代尔夫特是荷兰小镇的代表，遍布水道和小桥，老建筑林立，如同温柔恬静的小家碧玉，清秀而隽永，又因拥有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等高等学府和研究机构，被称为知识之城。城市围绕市政厅和教堂展开，登上教堂的钟楼，即可俯瞰全城。市政厅前的空地，定期举办市集，售卖日常生活的衣食用度，物美价廉。徜徉在小镇街头，随处可见小桥流水、绿荫成片，找一处僻静之地，晒着太阳发呆，甚为惬意。

郁金香自苦寒来

荷兰大部分国土由填海而成，一半的国土面积海拔低于1米，26%低于海平面，气候条件比较恶劣，天气阴冷，日照时间短，而且经常有冰雹。

孟德斯鸠在他那部伟大的《论法的精神》中，对气候决定性格的观点进行了充分阐释。

他认为，酷热有害于力量和勇气，寒冷赋予人类头脑和身体以某种力量，使人们能够从事持久、艰巨、伟大而勇敢的行为，因此，热带民族的懦弱往往使他们陷于奴隶地位，而寒带民族的强悍则使他们保持自由的地位。

恶劣的自然环境赋予荷兰人极强的危机意识和创新精神，他们发明了大坝技术和风车技术，保护自己免受水患之害；发明了温室大棚技术，把荷兰建成了欧洲的菜篮子；发明了世界第一家股份有限公司，第一家证券交易所……

荷兰在制造业方面的优势，主要体现在设备制造方面，处于产业链的上游，在医疗器械、半导体、汽车、航空航天、化学、造船、能源及工程等领域，为全世界的客户提供定制的高科技设备及机械，有很多细分领域的隐形冠军。

典型的代表就是阿斯麦公司（ASML Holding），1984年ASML从飞利浦独立出来，专门致力于研发光刻技术，如今占到了全球光刻机总销售收入的78%，在极紫外光（EUV）领域，更是处于垄断地位。这段时间中美高科技领域之争日趋白热化，在集成电路领域，我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因为我们完全处在产业链的下游，没有足以制衡美国的关键技术。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借助于国际分工的优势，用了不到四十年的时间，迅速蹿升为世界制造业第一大国，建立了世界上最完整的工业体系，但世界上从没有捷径，我们在科技和制造业领域积累不足的弊端，在这次中美贸易冲突中暴露无遗。

荷兰国土面积不足全球的万分之三，却是世界上第二大农产品出口国（仅次于美国），欧洲出口的蔬菜有四分之一都产自荷兰；全球25家实力最强的食品与饮料公司中，有4家荷兰公司；全球园艺贸易总量中，荷兰占比近一半，其中花球贸易量占全球总量的77%。荷兰放弃粮食生产，全力发展蔬菜、水果和花卉，是国际分工和比较优势的典型案例。

中荷农业合作这么多年，但始终未有大的进展，我觉得跟我们的农业战略有关。我国农业的首要任务一直是粮食安全，要把十三亿人的饭碗端在自己手中，因而重点在粮食领域，尤其是在育种方面，大量的资源都投入到粮食种子上。相对而言，蔬菜水果和花卉的战略重要性要弱一些，国家投入不足，因而与荷兰的合作规模一直比较小。但这几年随着人们收入水平的提高，食品安全与质量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下一步潜力巨大，与荷兰的合作正是可以实现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梵高的画作充满了浓郁的色彩和悲观的情绪，传递着他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挣扎与焦虑，正契合了杜丽娘在《牡丹亭》游园时的心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梵高是世界级的大画家，他的画作早已超越了绘画技巧，成为现代社会的一种标识，他的人生悲剧同无与伦比的天赋交相辉映，成为人类艺术史上的珍贵财富。除了梵高，荷兰还有一大批世界知名的艺术家，伦勃朗、维米尔、蒙德里安等等。为了安置这些艺术家的画作，荷兰建立了四百多家公立博物馆，只要办一张博物馆卡，即可以畅通无阻。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私立博物馆，展示内容更是包罗万象，有现代艺术、城市历史、自然科学，当然还少不了荷兰独有的性与大麻。

荷兰的人文风光远胜于自然风光，作为一个低地国家，荷兰的地质形态有限，库肯霍夫的郁金香公园，羊角村的茅草屋，小孩堤防的风车……虽然也很有特色，但毕竟没有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尤其是与我们这样一个地域广博、地形丰富的大国相比，荷兰在自然风光方面大为不如。但徜徉于博物馆的科学与艺术世界之中，充分感受人类创造力的伟大，比起自然风光的秀美，又是另一番滋味。

谈到荷兰艺术，当然不能不提及电影，何况荷兰还有一位世界级的大导演——保罗·范霍文，其代表作《黑皮书》讲述了二战中一位女演员的离奇经历，深刻刻画了战争的残酷和人性的光辉，导演的才华在电影中展露无遗。当然，还有他那部备受争议的《本能》，莎朗斯通在剧中的性感表演，成为那个时代年轻人的青春记忆。

还有荷兰的足球，从不缺乏才华横溢的球星，荷兰三剑客横扫欧洲的时代，给球迷带来多少激动人心的时刻，而之后的博格坎普、鲁本等巨星，在球场上总是能掀起波澜。阿贾克斯沉寂多年之后，今年终于王者归来，欧冠杀入四强，荷兰举国欢庆。看看荷兰随处可见的足球场，看看社区广场上父亲带着女儿运动的场面，我们大概就可以明白，荷兰足球的辉煌有着强大的社会基础，而我们现在专注于国家队成绩，似乎有些缘木求鱼。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荷兰人基本不攒钱，存款还要交税，吃得也很简单，中午一块三明治就解决了，晚上去餐厅也就是鱼肉、牛排之类的东西。他们有了钱，基本都用于旅游。之所以这么潇洒，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医疗、养老、教育体系都非常健全，基本不用个人大额的支出。

荷兰卫生保健系统世界闻名，拥有150多年的历史，已经连续三年被欧洲健康消费者指数评为欧洲最佳。当然，更为著名的是荷兰的养老产业，生命公寓等项目是欧洲养老产业的标杆。荷兰养老产业发达，包括居家护理、失智症老人日托中心、康复中心、护理宾馆、失智老人住宅、传统护理院、高端私立养老院、适老性住宅等各种模式。

荷兰养老产业如此发达，个人感觉有几个原因。首先是先进的养老金制度为基础。没有钱，就没有需求。荷兰的养老金制度科学合理，保证了老年人退休以后有尊严的生活。荷兰养老金有三大支柱，国家养老金、企业年金和个人养老金，国家养老金可以保障个人的基本需求，覆盖率100%；企业年金作为重要补充，覆盖率为87%；还有部分个人购买的商业保险等。在企业年金部分，企业和个人缴纳的部分都可以税收抵扣。

荷兰养老金能够世界领先，不仅在于其保障水平，更在于合理的制度安排，有效划分了政府、企业与个人的养老责任，把压力和风险分散，更好地保证了养老金体系的可持续性。其次是市场化运作为前提。无论是企业年金和个人商业保险的管理，还是养老产业的发展，都是以可持续性为基础的，并不单纯依靠国家补贴。尤其是养老金制度，具有很强的弹性，投资收益下降以后，养老金就会减少，老人们也接受这一现实。

荷兰在2015年进行了长期护理和养老体系的改革，让更多的人重新回到以居家养老为主要模式的养老体系中去，去机构化使得荷兰在老年公寓和养老院进行养老的人口数量锐减，从80万下降到了20万。改革之后，护理和养老事务的管理权力，更多地从中央政府下放到了当地政府和医保公司之中。

反观我国现在的养老和医疗体系，完全依赖于中央和地方财力，责任过于集中，而且保障水平单向上升，不断提高着人们的预期，一旦政府财政出现问题，保障体系缺乏回旋的空间。从国际一般经验来看，政府主导的社会保障，关键不在于多高的水平，而在于其可靠性。我们现在的保障水平高，但体系脆弱，缺乏弹性，无论对于政府，还是个人来说，都存在一定的风险。

荷兰的高等教育水平世界闻名，英国泰晤士报发布了2018世界大学排名，荷兰13所公立研究型大学全部进入世界排名前200，其中有7所高校进入前100名，每一所都有全球Top10的顶级专业和学科。荷兰人口不到青岛的两倍，但却拥有如此高质量的教育资源，实在令人艳羡。与荷兰人打交道，最突出的一个感受就是，英语水平高，路边的商贩、酒店的服务员、揽客的出租车司机，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令我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却张不开嘴的中国人汗颜。

荷兰是一个自由的国度，黄赌毒合法，艺术家辈出，创意产业发达；荷兰又是一个严谨的国度，社会保障体系完善，社会治理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而将这两者统一起来的，就是契约精神，从当年的海上马车夫开始，荷兰人以一小国成就贸易大业，就是因为其坚定的契约精神，也是因为契约精神，荷兰人在充分享受个人自由的同时，又严格遵守着公共秩序；在抱怨社会福利下降的同时，又坦然接受……

荷兰人擅长的，正是我们所欠缺的。中国经历了五千年的发展历程，中国人勤劳而又善于学习，但近代以来，我们确实落后了很多年，可以说，从改革开放开始，我们才全面进入现代化的进程，有今日的成就已经非常不易。但我们还有差距，即便与荷兰这样的欧洲小国相比，我们无论在科技竞争力、还是体制竞争力上，都还有需要学习的地方。风物长宜放眼量，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我们必须继续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继续保持改革开放的大方向，坚定不移地融入国际社会和通行规则，以互利合作而非野蛮收购的方式，与荷兰这样的国家合作，在让对方获利的同时，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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