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区里飞一个进出的航班算惊险吗?我听亲历这个航班的机长讲过这个故事。
家母好友刘晋平机长,在1999年5月执飞航班CA9999,进入被北约轰炸的战区贝尔格莱德救人。
1999年 5 月 8 日星期六
这天清晨 , 北约公然用导弹袭击我驻南联盟大使馆 , 造成了3人死亡 , 多人受伤。
刘晋平:“我突然接到有紧急任务的电话,1 3 点之前组成专机组 , 预定1 6 点起飞 , 做一次特殊飞行!”
“我没有犹豫立即开车向总队赶去,在路上调度已经把机组名单发到我的手机上,只有带队机长没有定,当时大队除了我还有两个副大队长都可以胜任,我当时想,这次任务是有风险的,他们两个都还年轻,万一出了意外呢!我马上通知调度,我来担任带队机长。乘务队也派出陈建华副大队长参加了这次任务。”
按常规 , 抽调一架飞机执行专机任务 , 至少要1 0 天的准备时间 , 况且国航没有北京到贝尔格莱德的航线(一般情况下 , 申请这样一条航 线需要 7 一 1 0 天 。目前南联盟周边航路,已因轰炸全部关闭)
1 3 点整 , 由刘晋平任机长的 2 2 名双套 机组人 员 , 在国航总队专机准备室召开了紧急准备会议。会议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确定此 次专机的代码为C A 9 9 9 9 ( 救救救救的谐音 ;) 目的地贝尔格莱德 ; 起飞时间推迟到 5月9日凌晨 2时。
16 时 , 机舱内的8排座椅拆下来了,固定成4副担架。 空中 “ 临时医院”建成了。
夜深了 , 首都机场客机坪 c A 9 9 9 9 (返回 时为 c A 9 9 9 8 )专机旁 , 客舱 、 地面服务、 餐 食等保障部门仍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5 月 9 日零时左右 , 刘晋平接到外交部 通知 , 北约承诺提供战区安全通道 。 凌晨零点 2 0 分 , 中航油为专机加满了 1 0 8 吨航油 。
2 点专机正点起飞, 飞向贝尔格莱德。
经过 10小时28分的远航 , CA 9999专机飞抵贝尔格莱德机场。
为避开战火 , 中国特别代表团在贝尔格莱德下机后 , CA9999专机经过45分钟的过站 , 立即飞赴475公里外的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机场待命。 此间,北约正在轰炸距贝尔格莱德100公里以外的城市 。
到了罗马尼亚,又出现一个问题,没钱给飞机加油!在北京起飞前 , 正是周末的夜晚 , 所以无法从银行提出巨额的外汇 。国航总部紧急联系其他驻外办事处。
2 个小时后 , 国航驻维也纳办事处韩立成经理带着现金赶到了罗马尼亚, 解决了在罗的所有费用 , 而在南的费用全部由我驻南使馆垫付。
解决了费用 , 刘晋平又与南联盟机场方面交涉 : “ 我们在南联盟最多能加多少油? ”
“ 最多只给30 吨 。”
“好 , 我们就加30吨。”
他知道 , 南遭空袭以来供油系统中断 , 飞机用油十分短缺。一架飞机的贮油量为108吨 , 那么只有在罗马尼亚尽可能地多加油了。
下一个坎,是能否及时得到北约提供的安全通道。
5月10日我国外交部再次将专机有关的飞行资料传真北约盟军最高司令部联合控制中心, 中国政府要求北约方面要确保我专机安全飞经安全区域。
北约在当天晚上迫于压力传真外交部,书面确认了北约军队将确保专机的安全。
5月11日 , 已在罗马尼亚等待了50多个小时的刘晋平机组于当地时间16点准时从布加勒斯特机场起飞 , 将飞抵南斯拉夫边境。就在此时,机组被罗方通知:“贝尔格莱德没有收你们的飞行计划!你们不能进入南斯拉夫国境。”
飞机只好返回布加勒斯特。落地后 , 刘晋平立刻派人到机场管制部门报告飞行计划。
现在问题出在哪儿呢? 签派员说:“电报是我发的 , 明明发过去了,怎么又说没收到呢?
没有好办法,机组只能反复确认发送调试。终于在调了三个频率后,南联盟确认接到了飞行计划。 原来 , 贝尔格莱德机场调度室已不能有秩序地工作了。
飞机终于再次飞往南联盟。
接近贝尔格莱德机场时 , 南联盟航机信号不稳定 , 飞机盲降系统信号弱。轨道偏右,若再依靠贝尔格莱德机场盲降系统 , 很有可能发生重大事故, 情况十分危急。
刘晋平果断决定断开盲降系统 , 人工飞行。 驾驶员脱开自动驾驶仪 , 用目视人工飞行 。 虽然能见度只有6公里 , 但是飞机安全准确地落地了。
5月12日 贝尔格莱德
专机在贝尔格莱德机场过站时间只有2个小时。
落地后,运送中国驻南使馆伤员的救护车早已到达机场,为保证伤员在一个小时内顺利登机 , 乘务组的全体男乘务员和机务人员主动加入到搬运伤员的行列。这时,机组人员才发现“临时医院 ” 只固定了4副担架 , 而重伤员有6位 , 眼看起飞时间就要到了,还要再拆掉两排座椅。
在机组人员的共同努力下用 1 0 多分钟拆完了座椅,40分钟后,4名重伤员 , 2名中度伤员, 20名轻伤员,顺利被安顿在客舱内。虽然当地的气温只有10摄氏度,但大家的衬衣此时全都被汗水浸透了。
按照国际惯例 ,飞机起飞前要向所去的国家发 “ 起飞报 ” , 但由于南联盟无线电路被破坏,无法与北京取得联系 , 怎么办?
老报务员何根灵机一动 , 先通过空中无线电话与瑞典电台取得了联系, 又由瑞典电台接通了北京与专机的通话 。由此准确及时地将CA9999起飞到达时间传回了国内。
北京时间5月12日凌晨零点零四分, 告别了依依惜别的中国驻南使馆留守人员,专机腾空而起,踏上了归国的航程,专机CA9998。
飞行过程中,机舱内的气氛依然凝重。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3个令人心碎的骨灰盒 , 烈士的英灵就要在亲人的陪伴下回家了。
朱颖的父亲朱福来坐在一等舱里,在整个飞行途中,他一直呆坐在那儿,抚摸着两位亲人的骨灰盒。空姐李凤阁照顾老人,见老人哭,小李安慰他说 : “您多注意身体! ”话没说完自己却掉下了眼泪。朱福来开始流泪,他拉住小李的手说: 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如花似玉的女儿呀! 他们是活蹦乱跳来到贝尔格莱德的,可现在我却带着他们俩的骨灰回去!”
“您不要难过。我们都是您的儿女。”乘务长陈建华忍住泪。
最可怜的是19岁的曹磊 , 他把头一直伏在母亲的骨灰盒上压抑着声音哭泣,他的父亲曹荣飞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 他却不能相见。因为他知道父亲曹荣飞的双眼被炸弹崩飞的异物严重击伤 , 视网膜处于半脱落状态 , 而在这期间是不能激动 , 不能流泪的,失去了母亲的他多想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呀!
乘务长看出了小曹磊的想法 , 他走上前去轻声问 : “ 你是不是想看看你的父亲? ” 他点点头,乘务长嘱咐说: “ 那你可千万别出声”小曹磊坚强地点了点头。
亲生儿子不能和父亲相见 , 却只能在10米以外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不敢出声。他看见父亲双眼蒙着纱布 , 脸上跟血葫芦似的 , 虚弱地躺在担架上。父亲已经知道了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此时全身一直在颤抖。
5月12日10时,历经坎坷的CA9998次航班到达北京首都机场。
刘晋平:“ 当我们的飞到北京上空准备下降的时候,无线电里听到有一架专机,与我们同时到达。我们知道那是尉健行的专机,我们想可能会让我们去空域区里等待了。正在大家谈论时,接到塔台指令我们优先于专机先落地,内心十分感动,说明国家对这次任务十分重视。塔台指挥我们通场一圈加入三边。在通场时,我用一种国际飞行通用礼节,摇摆了三次机翼,向地面人员致意,同时告诉大家,我们回来了!”
烈士的英灵和我驻南使馆部分工作人员终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刘晋平:“飞机安全落地了,没想到胡锦涛副主席亲自来机场迎接,仪式很隆重,飞机下面铺着红色地毯,胡锦涛主席一脸沉痛的表情站在红地毯上。
可是,担架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固定担架的螺丝怎么都打不开,安全员和乘务员急的满头大汗,衣服全湿透了。我看着飞机下面,胡锦涛主席独自一人,仍然以立正姿势站在红地毯上一动不动等待着,心里更急的不行。最后在大家的努力下终于将担架抬下了飞机。”
1999年5月14日
刘晋平:“ 9:40江泽民总书记亲自打电话给民航局局长刘建峰,专门表扬了我们机组,江总书记说,民航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机组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请向国航刘晋平机组的同志们转达我对大家的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