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思琪 编辑/漆菲
“任何住在伦敦东部的女性，如果你担心自己今晚会遭遇家暴，请私信我，我们会为你提供安全的住所。我们能提供的地方有限，但如果有任何其他女性能提供类似的安全住所，请联系我们。”
当地时间7月11日晚，欧洲杯决赛在伦敦温布利球场打响，主场作战的英格兰队最终没能让“足球回家”。
当意大利队手捧冠军奖杯踏上归途之际，英国女性却在推特上开启了一场自救运动——一位名叫凯特·弗勒德（Kate Flood）的英国工会成员邀请遭受家暴威胁的女性联系她，并表示她和同伴将会提供安全住所：“我们会去你家接你，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是一个人。请务必寻求帮助。”
这是因为球赛与家暴行为有着关联。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绩效中心（CEP）7月4日发布的一篇论文表明，在英国，足球赛的终场哨声一旦响起，家暴事件的数量将以每小时5%的速度增加，较比赛开始10小时后的平均水平高出约8.5%。
CEP的研究显示比赛对于家暴行为的影响。左为男性对女性施暴，右为女性对男性施暴。横轴为比赛开始后的时间，以每两小时为单位。
“女性能团结起来太好了”
凯特并不是在孤军奋战，有很多英国人在推特上为此发声。
“不管结果如何，在整个英国，家暴发生的概率都会增加。可能会有人需要这些帮助信息。”
“意大利赢了欧洲杯——这些是英国的家暴求救热线（电话、线上聊天、邮件）。”
她告诉《凤凰周刊》：“说真的，女性能够团结起来真的太美好了。有非常多的人向我们提供自己的地盘作为安全住所，以防我们的地方不够住。”
早在比赛之前，英国国家家庭暴力中心（NCDV）已经发出警告：“不是每个人都期待今晚的比赛……英格兰队比赛时，家暴事件的发生率会提高26%。如果他们赢了，会提高38%。”
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整个欧洲杯期间，英格兰北部城市韦克菲尔德的酒吧和餐厅使用了一个特别的杯垫：右边是一张红牌，左边印着一个二维码，链接为当地议会的支援网站——上面写着“别将美丽的比赛化作痛苦”。
更早在2019年欧洲国家联赛期间，来自英格兰西约克郡的警方在官网上敦促球迷：“不要为了足球失去一切!”该地警方称，他们当时接到了大量与家暴有关的报警电话。
西约克郡警方官网上的警示海报。
酒精才是罪魁祸首
早在7月7日英格兰和丹麦的半决赛之前，英国啤酒和酒吧协会（British Beer and Pub Association）称，半决赛当天将售出1000万品脱的酒——这意味着每分钟将售出约5万杯酒。对于7月11日的决赛，该协会预估，当天的啤酒销量将接近1300万品脱，仅现场球迷们就能干掉710万品脱的酒。
英国沃平的球迷情绪激动。
CEP发布的前述论文亦显示，赛后家暴事件增加与比赛情况以及由此造成的情感波动无关，“完全”是由于酒精的影响。对于没有饮酒的施暴者，家暴数不会在足球赛后显著增加，而饮酒的施暴者在赛后实施的家暴数量明显上升。
该研究认为，中午或下午进行足球赛之后，家暴更容易发生，因为施暴者会在当天很早就开始饮酒，而晚间开球的比赛后家暴不太会增加。研究指出，酒精一直与足球和体育联系在一起，足球界经常出现酒类赞助商的身影，许多体育场内也售卖酒精饮料，这也是助推这一现象的另一个原因。
论文引用一位女性的话说：“如果酒吧里的那些家伙看到输了比赛，他们的妻子周末便出不了门，因为她们的眼睛被打青了、抑或肋骨断了……我知道的。”
牛津大学政治经济学讲师里亚·伊万迪奇表示，上述研究表明，体育赛事本身不会引发家庭暴力，但会引发赛事之后的过度饮酒。
CEP的研究显示：酒精作用下足球比赛对家庭暴力的影响。左为饮酒的施暴者，右为未饮酒的施暴者。横轴为比赛开始后的时间，以每两小时为单位。
伴随万众瞩目的足球赛事，暴力事件也变得越来越多。
来自英国国家警察局长委员会（NPCC）2018年的统计显示，在1487起与足球相关的暴力案件中，有1340起发生在6月14日至7月15日英格兰队参加的7场世界杯比赛期间，占到总体案件的九成以上。
而在世界杯期间被报告的300多起家庭暴力案件中，超过四分之三与英格兰队的比赛有关。尤其当英格兰半决赛被克罗地亚击败后，有64起家暴案件被报告，成为2018年世界杯期间的最高纪录。英格兰队比赛的后一天，家暴事件的发生率要比平时高出11%。
2018年世界杯和2016年欧洲杯期间被报告的家暴事件，来源：BBC。
此前的赛事中，包括2012年欧洲杯和2014年世界杯，英国家暴案件增加了三分之一，平均每场比赛警方能接到110个报警电话。CEP的研究显示，2010年世界杯期间，每当英格兰队赢得比赛，家暴案件增加27.7%；当他们输掉比赛，家暴案件增加33.9%。
英国兰卡斯特大学对2002年、2006年和2010年三次世界杯的研究显示，当英格兰队获胜时，家暴案件增加26%；当英格兰队输球或平局时，家暴案件增加38%。
《经济学人》指出，类似现象早已存在，而且不限于足球或是英国。
上世纪80年代，有研究者曾分析橄榄球比赛前后美国弗吉尼亚州医院急诊接收的女性患者的频率，他们发现临近的华盛顿队赢球时，遭受枪伤、刺伤等伤害的女性数量有所增加。一项针对澳大利亚橄榄球联赛的研究发现，比赛当晚的家庭暴力和非家庭暴力事件都有所增加。
澳大利亚酒精研究和教育基金会（FARE）的研究发现，2018年澳大利亚全国橄榄球联赛期间，家暴案件平均增加40%，一般性袭击事件增加40%。
2018年，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的蓝调队赢得橄榄球联赛冠军。
2017年，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公共政策学院研究了2011年至2014年提交的近7万份家庭暴力报告，发现加拿大足球联赛期间，当卡尔加里的史丹必队与埃德蒙顿的爱斯基摩人队比赛时，当地家暴报警电话比平日多出15%；当史丹必队打入决赛时，报警电话要多出40%。
左为卡尔加里的史丹必队，右为埃德蒙顿的爱斯基摩人队
更多国家则缺乏对体育赛事与家庭暴力趋势的研究——例如哥伦比亚和墨西哥，虽然总体上也在与针对女性的暴力事件作斗争，但关于体育赛事与家暴之间的关系的研究还很少。
欧洲杯给英国带来了更多麻烦
世界卫生组织 (WHO)曾于 7月1日表示，2020 年欧洲杯足球场以及主办城市酒吧的人群正在推动当前欧洲冠状病毒感染的上升。6月底，由于欧洲杯主办城市的人群混合、旅行和社会限制的放松，导致新的确诊病例数量增加了10%。
英国《独立报》称，6月前往伦敦观看欧洲杯比赛的近1300名苏格兰人新冠检测呈阳性。苏格兰卫生官员表示，至少有1991位确诊患者前往比赛现场观看欧洲杯赛事。
英国韦茅斯码头的人们庆祝胜利，大部分人未佩戴口罩。
就在德尔塔变异病毒肆虐、英国进入第三波疫情之际，体育馆却承载了远远超出限制的观众，导致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将温布利球场附近形容为一场“暴乱”，并担心这会影响英格兰申办2030年世界杯。
决赛之夜，大批无票球迷冲进了温布利球场的部分区域和大厅，导致场馆不得不暂时被封。
《镜报》编辑奈杰尔-汤普森当时就在温布利球场入口处，他表示：“一群年轻人大约在下午6时45分抵达，很快情况就变得丑陋而可怕。他们试图尾随有票球迷通过旋转门，我在残疾人入口看到了一场混战，一扇门被踢开，几十个人冲了进来，也许有一百人。我看到有孩子在哭泣，这真的令人讨厌。这样一项重大赛事却缺乏足够的安全性，我为此感到震惊。”
一位目击者告诉《独立报》，“我真为我们国家的赛事感到尴尬，因为意大利球迷也受到了同等恶劣的对待……有关新冠病毒检测的要求也是无稽之谈，我观看任何一场英格兰队比赛之前都没接受过正式检测。”
欧洲杯决赛当天，白天与晚上的温布利球场外景。
欧洲杯决赛之后，失望的英格兰球迷更是以各种方式发泄不满，并发生了斗殴，有49人因攻击性行为被捕，19名警察在冲突中受伤。
英国媒体称，不少球迷聚集在莱斯特广场，发射闪光弹并砸碎周边商家的窗户。一名成年人在球场内殴打一名儿童，一群男子在一名亚裔男性摔倒时对其拳打脚踢。
7月12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回应称：“昨天一小部分人试图破坏英格兰的良好形象，这是一种耻辱。我们会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认为在严格防疫措施和社会疏离原则的背景下，监管和安保难度更大。”
决赛期间，警察在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国家美术馆前制服一名男子。
一位球迷站在莱斯特广场，被警察环绕
类似的暴力事件并非第一次发生。据BBC称，2018年世界杯，英格兰队半决赛失利后，一名男子袭击了骑警的马，因此得到了社区警告。伦敦的一辆救护车和诺丁汉的一辆出租车遭到袭击，宜家的一家分店也成为一些人的攻击目标。警方表示，他们在24小时内接到了创纪录的报警电话。
更过分的在于，一些英国球迷在社交平台上对主罚点球的少数族裔球员进行了种族歧视。英国《卫报》7月12日称，马库斯·拉什福德、贾登·桑乔和布卡约·萨卡都是非裔，因在点球大战中未能得分，成为种族歧视言论的目标。
英格兰足球总会（下称“英足总”）对此发声明称：“英足总强烈谴责一切形式的歧视，我们呼吁对任何负有责任的人进行最严厉的惩罚。”
英足总名誉主席威廉王子也表示，他对针对英格兰球员的种族主义感到“恶心”，还称“球员不得不忍受这种令人憎恶的行为，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现在必须停止，所有相关人员都应该承担责任”。
威廉王子发推特指责种族歧视行为。
如今，推迟了8个月的2020欧洲杯没能让英格兰实现“冠军梦”，也没让这个国家摆脱家暴、混乱和疫情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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