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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 中国经济（三十一·河北篇）：摇摆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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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罹 发表于 2022-2-28 13:53:11 | 只看该作者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十八大以后的中国经济，喊出了一句口号：“一张蓝图绘到底”。这是总结了过去几十年的经验教训，得出的七字真言。政策怕变，战略怕摇摆。为政之要，在于认准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做下去。滴水穿石，铁杵磨针，贵在持之以恒，一定会见成效。所谓战略定力，所谓久久为攻，所谓抓铁有痕，所谓踏石留印，万变不离宗，说的都是这七个字。

        一张蓝图绘到底，不再朝秦暮楚，更不朝令夕改，于中国经济如是，于河北经济亦如是。

        河北的问题，恰恰在于战略摇摆。

        靠“山”吃“山”

        经济的发展，必立足于本省实际与特点。用百姓的话说，就是靠啥吃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经济不可以无中生有，一定要有个基础。

        从河北的角度，可以靠的基础，一个是京津，一个是铁路（京广、京沪），一个是沿海。现在因为冬奥会，又多了一个冰雪。从资源的角度，一个是农业，一个是重化。这六个基础，是河北的立省之本。

        靠山吃山。河北的发展思路，亦只能围绕这六个基础。一吃农业，河北一直是农业大省。二吃重化，在中国经济高歌猛进、重化工业的黄金十年，河北以煤炭石油、化工、钢铁、建材、冶金立省，也颇风光无限，有所谓钢产量“中国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美国第四、不瞒报之唐山第五”之笑谈。三吃铁路，在中国高速、高铁兴起、铁路网尚未如今日普及的日子里，铁路是稀缺资源，京广、京沪这样的大动脉更是稀缺中的稀缺。坐拥两大动脉的河北，占有许多省份可望不可及的交通之利，经济发展得天独厚。尤其是京广，造就了颇多“火车拉来的城市”，如郑州，如株洲。如果没有铁路，石家庄到今天也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村庄而已。

        这三个基础，都是河北靠得上而且一直在靠的，是可靠的。下面的三个，就未必那么可靠了。

        最靠不上的，是京津。说起来都是泪。北京当北平的时候，是土得掉渣的。有点追求的，都到洋气的天津（故称北洋）去了。天津原本是河北最理想的省会，结果独立成直辖市了。北京火了、天津走了，剩下的河北，又一省三分，四分五裂的。北边是张家口、承德（冀北），东边是唐山、秦皇岛（冀东）。河北的省会和真正的主体，在中南部。这个主体，因为北京、天津横亘其间，与冀北、冀东只能遥望，可望而难及，无论是情感、认同、文化和经济联系，都差强人意，只在行政上不得不偶尔敷衍一下。这种状况，在各省之中，少见。

        如果京津只是两个小地方、经济上也没什么分量，河北原来是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的，该咋发展咋发展。偏偏一个是首都，一个是四大直辖市，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均为全国之冠。这样的两个城市，硬生生插到河北中间，不仅反客为主，而且以超强的程度“虹吸”河北的人才、劳动力、资源。大树底下不长草，“环京津贫困带”的产生，只是这种虹吸现象的一个极端。整个河北，在京津两地的巨大吸力之下，竟成“灯下黑”。

这种状况，在近些年，由于河北的重化优势不再而尤显突出。一直口号大于行动的“京津冀协同”，以冬奥会和雄安为标志，近年方进入实质性和提速的阶段，是因京津对河北的反哺和补偿，实在已经到了不能再拖、不好再拖的地步。

冬奥会，本来是非常靠谱的。张家口的崇礼，在北京人中间，已经是渐成气候的冰雪胜地了。偏偏天公不作美。一场新冠，基本上扼杀了日本借奥运会重振经济的梦想。冬奥会虽还有一年的时间，看现在的态势，疫情到时候应该是已经结束了。但谁敢保证呢？冬奥会的关键，是外国人能够来参赛和观赛，而不是国人自娱自乐。在于外国防疫要努力，否则中国防疫再好，也只能办成全国运动会，起不到冬奥会应有的影响和对经济的后续拉动作用。

两个新的都不十分可靠，前三个又都过了气。河北惟一的希望，就是沿海。

向海 向海

靠海吃海，是五个沿海省份发家的本钱。这个吃海，当然不是捕渔，而是藉海运之廉价、便利，乘全球化之东风，凭借沿海人的灵活头脑和制造业的实力，引一国之风气，领全球之风骚，终得兴旺发达。

但是，中国有八个省份靠海，以“吃海”而发达的却只有五个。剩下三个，辽宁有个大连，勉强有点沿海的样子；河北、广西，如果不是看地图或旁人提醒，是没有人将它们与沿海联系在一起的。我在北京工作，夏天有时会去秦皇岛海边，但脑子里却很少想到这与近在咫尺的河北有什么关系。

河北是沿海省份，竟然成了冷知识，要费点力气才如梦方醒地意识到，于河北不能不说是一种耻辱。

河北为什么不靠海吃海？有不少解释。有地理说。一般人都知道黄河历史上曾夺淮入海，祸害了安徽、江苏，却鲜有人知道黄河亦曾夺海入海，夺了海河的道，祸害了河北。祸害之一，就是造成河北沿海大量土地沙化（黄河是“沙”河）。沙化的土地，在农业文明时代，是既不宜居、更不宜农的。顺着河北的海岸线由北而南，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市。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农业社会。毕竟，经济需要“经”气、“经”脉的传承。没有历史的积淀、积累、传承，不可能平地升起一座城市。深圳的传奇，以中国之大，也不过就它一个。

有工业说。从近代到现代，河北的工业化是走在前头的。惟其先行，往往落后，这似已成为包括东北在内不少省份和地区的宿命和悖律。河北的问题，是其工业化的性质。无论是早年的唐山，还是七十年代的沧州，其工业都是依资源而兴、依资源而建。资源在哪里，工业就建在哪里。基于就近原则，唐山的工业要靠近煤矿，沧州的工业要靠近油田。因为煤矿和油田都远离海岸，故唐山、沧州都没有“向海”的动力和必要。其结果，除秦皇岛外，河北最有潜力发展沿海的城市，都选择了远离海洋。唐山是内地，沧州也是内地。省虽沿海，城市不沿海，对于地理知识无法苛求的一般人来说，就是不沿海。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政者战略的摇摆。河北发展战略的最大问题，是重点不突出。看似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其实哪个方面都照顾不全。到处撒胡麻面，结果谁都吃不饱。

河北的这种思路，正是经济学上证明过于天真的均衡发展理论。这种理论的初衷，是对各地区、各行业同时投入，通过共振、协同、放大效应，实现“1+1大于2”、经济加速和超常规增长。

实践证明，以均衡求发展多归于失败，所期冀的共振、放大、协同是不存在的。大部分国家最终采取的战略，是非均衡发展，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将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集中于一地、一行业，让一部分先富起来，带动其余共同富裕。

中国是这样做的。所以，沿海先起来了，再带动中西部。

河北的战略，却依然是比较保守、比较谨慎的均衡发展。早年吃铁路的时候，重视两线（京广、京沪），却不敢落下两片（黑龙港、坝上）、两山（太行、燕山）、沿海，是广撒胡椒面。九十年代改了，换成两环，左手抓着环京津，右手抓着环渤海，还是想两面兼顾，一个都不落下。结果依然是谁都吃不饱，谁都不满意，瞻前顾后，怕狼怕虎，畏首畏尾。

痛下决心，是十年前的事。虽然晚了点，只要坚持，本来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摇摆的老毛病又犯了，均衡发展的思维根深蒂固，一张蓝图绘到底的战略定力不够。好容易投向海洋的目光，现在因为内陆的雄安、张家口，不得不再次内顾。一只眼的专注，再次让位于左顾右盼、顾此失彼。沿海，在河北的战略地图上只短暂地“鹤立鸡群”一下下，便再次湮没、泯然众人。

我看了河北最近的战略规划，直感觉眼花缭乱、目不暇给。从一带一路，到京津冀协同，到冬奥会，到雄安新区。什么都有，又好象什么都没有。真正的重点在哪里？极化效应、不均衡发展所需要的哪个先行者在哪里，不知道。

但是，沿海的热度和力度却是明显地下来了。我想在网上找一找沿海开发的报道，却发现大部分都是2016年以前的，尤以2011、12年居多。其后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小、越来越低。是底气不足，还是战略他移？不清楚。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清楚。

再造腹地

河北沿海开发不利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腹地。沿海各省发达的经验，除思想开放、头脑灵活、坐拥海运之利外，就是拥有广大的腹地。有腹地的沿海，才是有表有里、表里俱实的沿海。山东自有腹地，江浙天赐长江，广东有大珠三角，此其所以成功也。

河北不是没有腹地。只不过因为长期忽视沿海，它的腹地都从天津这个出海口走了。等到河北想起来搞港口，才发现从天津虎口夺食是多少地不易。搞到今天，沿海的秦皇岛、唐山、沧州诸港依然主运煤炭、能源、原材料。最能体现腹地水平和体量的集装箱，所占比例微乎其微。

如前所说，河北的真正主体，其实是冀中冀南。这个腹地，还是有相当体量的。如果跨省交通搞起来，又善于忽悠、营销，尤其是服务到位（搞无水港，上门服务），则山西、河南未尝不可以成为河北的另两个腹地。这里的关键，港口、铁路建设是一方面，是硬件；服务是另一方面，是软件。沧州的黄骅港，有这三大腹地，吃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河北现在强调两翼，北是张家口的冬奥会，南是雄安新区。从政治和配合国家战略的角度，是应该的，没有问题。但从再造腹地的角度，对于河北的沿海战略并无太大的意义。冬奥会带动的是旅游，不需要出海口；雄安新区是要打造中国经济的未来，不是中国经济的现在。中国经济的未来，是知识密集型、技术密集型，是轻资产；雄安更是创新、研发中心，是轻资产中的轻资产，亦不需要出海口。雄安的产品，是idea，电脑上敲一下键盘，就可以发送；是高附加值的轻产品，附加值之高，用飞机送都划算，没必要用铁路送到港口、到港口搭货轮慢吞吞外运，时间耗不起。时间成本，对于雄安这样的未来之城来说，比运费可大多了。

雄安、张家口，都不需要沿海作为出海口。河北现在下这么大力气于这样的两翼，一方面无助于再造沿海急需的腹地，另一方面又分流了沿海所急需的投入。沿海不仅战略地位下降，资源和支持也在下降。这于河北经济的未来，未必是好事。

河北的想法，也许是希望藉雄安的成功，实现对沿海省份的弯道超车。这种想法，从长远看有其合理性，并非没有可能。但雄安是千年大计，不是短期内能够见效的。在雄安见效之前，河北的其他地区还是要吃饭的。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吃沿海，现在精力又分散了，沿海的事儿也搁下了。

河北，依旧是没有重点。没有重点，没有先行者，没有先富，靠什么带动共同富裕呢？我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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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评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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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xe1pc0 发表于 2022-2-28 13:53:31 | 只看该作者
 
支持，总算更新了，什么时候写一下辽宁的经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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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雅姿丽人 发表于 2022-2-28 13:53:56 | 只看该作者
 
有雄安这么好的高地，不就是自然的重点吗？为什么一定要搞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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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桃园月亮 发表于 2022-2-28 13:54:09 | 只看该作者
 
高科技，高技术，对人和地的带动都不大。真的要富，还要将最大多数的人编入产业链才行。雄安再好，于GDP有有益，于更强做大做多作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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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zhuyafang 发表于 2022-2-28 13:54:32 | 只看该作者
 
有深度，感觉是总结河北问题写的最透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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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111ljy_一名 发表于 2022-2-28 13:54:47 | 只看该作者
 
河北对学生真的狠，尤其是高校，无病例封校，无病例延迟开学。表扬一下，为别的省贡献了很多优秀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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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伙伙 发表于 2022-2-28 13:55:22 | 只看该作者
 
河北十四五算是明白冀西南是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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