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大外交智库创始人授权“秦安战略”头条平台独家原创刊发，转载自公众号“库智交外大”。作者朱方迪，大外交智库研究员助理实习生。
自乌克兰冲突爆发以来，人们对乌克兰的关注日益上升。乌克兰地理位置优越，土壤肥沃农业发达，矿产资源丰富，曾是重要的商品贸易的中转站。如今，乌克兰为什么会腐败不断，经济萎靡不振，成为人们眼中的失败国家呢？今天笔者将带领大家分析乌克兰治理失败的重要影响因素——政党政治的失败，简单梳理乌克兰独立后的政党演变轨迹，透视政党政治对国家政治乃至国家前途的影响。
一、乌克兰独立后的政党政治
（一）萌芽阶段
1991年，乌克兰宣布独立，并选举出第一任总统克拉夫丘克。克拉夫丘克执政期间，乌克兰的政党政治逐渐萌芽，但是发展极其缓慢。
在政党政治萌芽时期，受国家独立和民族情绪的影响，乌克兰国内新出现一些群众性社会团体和政党。1989年“乌克兰争取改革人民运动”(简称“人民鲁赫”)成立，该党在群众中影响力极强，在乌克兰的独立进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90年乌克兰民主党成立，对当时的社会主义和苏联大国沙文主义进行抨击。此外还有乌克兰共和党、乌克兰“社会-民族”党等政党相继成立，为乌克兰的政党政治初步发展奠定基础。
然而，受到外部环境不利的影响，新成立的政党发展缓慢，几乎不具备现代政党所拥有的功能。克拉夫丘克执政时不重视政党建设，基本上只是照搬西方的政治体制。在政治体制上，乌克兰宣布实行三权分立；在政党政治上，乌克兰宣布实行多党制，但是政府并没有及时出台相应法律，国家政治生活还是基本遵从1978年的宪法法规，这一现象直到1996年才逐渐得到改善。
此时成立的政党在自身建设上也存在着经验不足的问题，未能及时顺应社会的发展。以人民鲁赫为例，在国家独立后其内部政治主张出现分歧，组织建设相对松散，最终难以为继分崩离析。综合来看，乌克兰在独立后对政党管控相对宽松，社会中政党数量有所上升，然而此时的政党团体多数无法有效进行自身建设，未能形成规范的政党组织、完备的政治纲领，国家的政党政治发展缓慢。
乌克兰第一任总统克拉夫丘克
（二）探索与形成阶段
1994年乌克兰第二任总统库奇马上台，乌克兰的政治转型进一步发展，政党数量进一步增多，并出现了政党政治的雏形。1996年乌克兰颁布了新宪法，以总统、政府、议会三权分立为特点的总统议会制基本得到确立；1997年出台了议会选举法，规定了多数代表和比例代表相结合的选举制度，规定了4%的议会门槛，标志着政党政治的形成并向多党制的方向迈进。
虽然这一阶段国家的政党体系逐渐确立，相关政党也在逐渐分化合并，乌克兰的政党政治表现出蓬勃的发展劲头，但是政党政治的发展却并非一帆风顺。
首先，政党不够成熟，繁多而弱小。据统计，1998年年底乌克兰已登记的政党数量是43个，到2002年议会选举时这一数字便达到了83个。大多数政党纲领不具有持久生命力，不重视组织建设，与选民的联系较弱而缺乏代表性，独立候选人在议会席位中的数量甚至多于政党议席。
其次，政治精英独领风骚，政党对寡头的依附加深，一定程度上沦为精英个人的舞台。单一政党甚至政党联盟在议会中所占席位很难超过半数，在国家决策系统中相对软弱，政党更像是精英个人上位的垫脚石。
最后，政党的选民代表度有限，呈现出极化的发展势头。在库奇马执政的后半期，政党竞争逐渐超出了制度规范的约束，在2002年议会选举后乌克兰政党划分逐渐扭曲，使用“亲总统”和“反总统”而非意识形态的标准来进行党派划分。这种扭曲发展的结果是，在同一“阵营”中存在传统意义上“左”和“右”的对立，更加难以起到减少分歧凝聚共识的作用。政党政治进入无序状态之后，会大大加剧社会分裂的程度，直接导致社会对政党失去信任，国家政治进一步不稳定。
（三）调整阶段
2004年乌克兰爆发“橙色革命”，全国上下围绕总统大选爆发了一系列政治抗议与暴力冲突事件。颜色革命动摇了乌克兰初见成效的民主政治，宪政的反复极大地冲击原本就不稳定的政治秩序。乌克兰的政党政治发展举步维艰，弱政党的特点被进一步放大，虽然与政党有关的制度一直在进行调整，但最终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橙色革命”揭露了乌克兰民主政治的弊端与政党势力的恶性角逐，政党政治开始进入反思调整阶段。2004年议会通过宪法修正案，乌克兰的政治体制由总统议会制转变为议会总统制，议会中的多数党拥有组阁的权力。同时修正案规定议会选举采用比例代表制，将议会门槛降至3%。选举制度的调整促进了政党间的整合，根据乌克兰选举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在2007年9月的议会选举中超过选举门槛的政党及选举联盟有5个，分别是地区党、“季莫申科联盟”、“利特温人民联盟”、“我们的乌克兰”、“乌克兰共产党”，议会选举席位分布的大致情况如图所示，相对缓和了政党竞选纷乱复杂的场面。
2007年乌克兰议会选举主要政党所获议席比例（图源@笔者自制）
2010年，乌克兰终止使用2004年的宪法修正法，再度启用1996年宪法，乌克兰又变为总统议会制国家，议会选举重新改为混合制。2011年12月乌克兰再次通过新的议会选举法，将选举门槛重新提高至到5%，取消了政党联盟参加选举的资格。2014年2月，乌克兰再度恢复2004年宪法，总统的权力再度受到限制，权力重心再次向议会倾斜。
可以发现，乌克兰总统与议会的权力斗争从未停止，选举制度受其影响反复更迭。从制度主义的观点来看，选举制度的易变性体现出国家民主和政党政治的脆弱性，乌克兰的政党政治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调整，钟摆式的反复不利于国家政治的健康发展。
二、弱政党政治的弊病
乌克兰的政党政治形成较晚，且在发展之初照搬西方民主经验，具有先天不足的缺陷。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政党自身建设进程缓慢，国家缺乏与政党政治相匹配的完备法律法规，政治体系受到总统议会权力竞争的影响而难以定型，极大程度上造成了乌克兰在政治上的失败。
（一）政党组织涣散易沦为个人工具
乌克兰政党政治的一大弊端就是政党组织建设滞后，政党的功能难以较好地发挥。在良好的政党政治中，政党是为国家培养政治精英的渠道，是吸引精英和培养政治骨干的重要途径，扮演着为国家政府严格把关、输送人才的作用。然而乌克兰的政党更多的扮演领导人上位的垫脚石角色，人们关心的更多是候选人的人格特质，而非他们所在党派的政治主张，可谓“只见一木未见森林”。
在“橙色革命”事件中，尤先科发动民众进行抗议示威，迫使议会重新选举，将政党作为服务个人利益的工具，将民众的政治热情转化为对个人的忠诚。在2019年的总统大选中，受到电影《人民公仆》的影响，选民对泽连斯基的好感度爆棚，不问出身将政治素人推上政治舞台，同样体现出政党政治的弱化。
电影《人民公仆》剧照，总统扮演者泽连斯基在乌克兰获得超高人气（图源@必应）
（二）缺乏代表性易衍生庇护政治
良性的政党政治下，政党是民众实现利益聚集和表达的途径，政党是其成员和选民意志和利益的代表者，具有一定的阶级属性。在国家政治体系中，政党是利益聚集的机器，是联系政府和民众的桥梁，是一个双向的信息传递渠道。
政党功能在国家政治机器软弱的另一表现是政党缺乏代表性。乌克兰的政党政治无法对选民形成吸引力，政治家在竞选时往往会与特定的选民建立恩惠关系，这种恩惠关系便是庇护政治的一种，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政党的利益聚集功能被削弱，公共利益的最大化目标让位于庇护政治下的小集团利益。
选民脱离政党组织而与政客达成庇护关系，阻碍了乌克兰的民主化进程。政客与选民产生庇护关系后尝到甜头，在获得政权后为保护既得利益，容易与金融商业寡头产生庇护关系，政商勾结导致腐败不断。如果不从制度的源头进行改革，单纯地打击腐败是难以见效的。
（三）缺乏约束易升级为暴力冲突
乌克兰政党政治的失败同样表现在相关法律法规约束力的不足。政党本应当是实现社会化和政治动员的途径，是社会成员或选民的情感依托，如果政党无法承载这种功能，民意的表达渠道就会被阻塞，容易演变为极端政治情绪。
与政党政治相关的法律法规是约束政党与选民的工具。在美国2000年的总统大选中，民主党候选人戈尔与共和党候选人小布什旗鼓相当，双方在佛罗里达州的选票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美国最高法院判决小布什胜选使总统选举落下帷幕。美国的两党制相对成熟，在日常运作中如果出现问题，通常能以法律手段进行规范与调整。乌克兰的政党政治由于缺乏相匹配的法律规范的约束，政治主体在政治生活中的行为便容易超出理性的限制，政治斗争一旦超出法律的框架便进入失控状态，升级为暴力冲突，进一步加剧政治生活中的民粹主义与极端主义。
2014年5月基辅独立广场上的街垒，该广场经常性聚集大批的抗议者。（图源@中新社）
三、结语
政党政治是透视民主政治的重要工具，政党在政治生活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乌克兰自独立后国内政治力量多次博弈，宪政不稳造成政党政治的软弱。乌克兰政党政治的失败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民主政治的失败，民主政治失败又导致了国家的失败。从政党的视角切入观察国际局势，有利于更好地把握对国际事务的认知，拓宽对国际问题观察与解释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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