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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问答] 意大利面里的意大利史:第3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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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生错 发表于 2022-12-5 13:14:34 | 只看该作者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第3章 穷人的梦和精英的考究

马蒂诺、斯嘎皮和拉蒂尼的食谱

在众多食谱书中,其中一本作为意大利饮食自律性发展的里程碑式著作极其重要,它便是前文提到的《烹饪艺术全书》(Libro de Arte Coquinaria ),由出身科莫的马蒂诺大师所作。马蒂诺是15世纪中期的罗马厨师,为阿奎莱亚大主教(特雷维索的红衣主教)卢多维科(Ludovico)服务。作为烹饪界的先驱,他被后世名厨尊为烹饪大师,也是近年来备受学界关注的热门人物。
与以往的烹饪书相比,这本书有许多创新之处,本身的结构编排也颇具革命性。“肉”“汤、杂菜汤和意大利面”“酱汁和调味料”“馅饼”“鸡蛋和蛋饼”“鱼”……如此这般,这本食谱集根据食材和烹饪方法的不同来划分章节,每一份食谱都说明了原料的用量、适合几人食用,以及烹饪全程需要的时间等。这些内容现在看来似乎极为基础,但在当时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对食材予以分类,指出每种食材适合的烹饪方法(水煮、油炸或者烘烤)并说明了理由,这对于食材与烹饪方式的组合创新而言意义重大。在介绍意大利面时,正如第1章所提到的,他列举了细面条、西西里的通心粉、罗马的通心粉这三种不同造型的面食。
在接下来的16世纪,意大利的烹饪书在数量和食谱的考究程度方面远远超过了其他国家。为意大利城市国家的领主、教皇以及红衣主教服务的厨师长和厨师是这个时代各种食谱集的作者。
教皇庇护五世(Pius V)的厨师巴托洛米奥·斯嘎皮在1570年出版了规模庞大的食谱集《烹饪艺术集》(Opera ),展示了许多创新。历史上首次将意大利面菜谱写入食谱集的正是斯嘎皮。该书收录的面点和意大利面食谱多达230种,除了用烤箱烤制的馅饼、派、甜甜圈和蛋糕,还总结了多种意大利面(小馄饨、宽缎带面、方形饺)的做法。另外,斯嘎皮还在书中附上了制作意大利面所需的各种工具的插图(图3-6)。
那不勒斯的安东尼奥·拉蒂尼作为首位记录番茄酱食谱的功臣闻名于世,他在17世纪末编著了一套两卷的《现代宴会主厨》(Lo Scalco alla Moderna ),该书集以往烹饪书之大成,在名为《斋戒日餐饮》的第二卷中,用一章的篇幅总结了意大利面的做法。

高贵的意大利夹馅面食

前文介绍过意大利夹馅面食,它是由一种宫廷菜演变而来的。夹馅面食非常注重创意,16~17世纪的宫廷厨师为此绞尽脑汁,反复钻研。比如,除斯嘎皮之外,16世纪服务于埃斯特家族的宫廷厨师(厨师长)梅西斯布戈也曾苦心钻研,将极致的想象力融入夹馅面食中。在此后的18世纪初期,托斯卡纳的高登齐奥(Gaudenzio)等多位厨师各出心裁,研制夹馅面食,并将其写成了食谱。
意大利夹馅面食原料昂贵,制作费时,是传统的宴客佳肴。至今意大利各地依然保留着这样的饮食习惯,将普通意大利面作为日常食物,夹馅面食则在节日和举办纪念活动时食用。这是因为夹馅面食出身高贵,曾与君侯、宫廷有着密切的关系。
12、13世纪,各地开始制作方形饺(在两张重叠的正方形面皮中夹入馅料,捏合边缘而成)和馄饨(tortelli或tortellini,这两者均是在一张面皮中包入馅料,对折后交叠两角、捏合而成的脐状面食)。各地用的馅料有所不同,有蔬菜、肉类、乳酪等。各种夹馅面食层出不穷,博洛尼亚的小馄饨、雷焦艾米利亚(Reggio nell' Emilia)的小帽饺[1]、利古里亚(Liguria)的帕恩索蒂饺[2]、皮埃蒙特(Piemonte)的半月形肉饺(agnolotti)、曼托瓦的馄饨(tortelli)、贝加莫(Bergomum)的卡松赛饺[3]、克雷莫纳(Cremona)的马鲁比尼馄饨[4]等,无不拥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到15世纪,方形饺和馄饨被收入意大利各地的食谱中,作为高级菜品推广开来。16世纪后,在梅西斯布戈和斯嘎皮的推动下,贵族和知识分子也对它们青睐有加。

配菜和全套菜

精英阶层是如何对待意大利面的呢?让我们观察得更仔细一些。通过萨凯蒂和薄伽丘的小故事我们了解到,对于普通意大利民众来说,意大利面是梦想中的顶级美食,而在宫廷厨师的菜谱中,或者说贵族的饮食体系中,意大利面只是作为一种配菜存在。
13世纪末至14世纪初,那不勒斯的《料理之书》中记录了“热那亚风味意大利面”的做法,它需要与鸡肉、鸡蛋以及其他肉菜一起端上餐桌。另外,斯嘎皮的食谱中也说明了意大利面只是一种配菜。比如,千层面要盛在水煮鸡上,罗马通心粉要盛在水煮鸭上,那不勒斯通心粉要盛在当地产的母鸡上,意大利饺(anolini)则要盛在水煮肥鹅上,鹅腹中还需填入伦巴第风味的馅料。
另外值得我们关注的是,不同于普通民众一餐只吃一种食物,贵族们把意大利面当作众多菜品中的一道,这也是当时的风尚。今天的意大利菜单通常会分为前菜、第一道菜、第二道菜、甜品几个部分,这是在19世纪中期以后才形成的定式。在文艺复兴至巴洛克时期,宫廷主厨和厨师们精心筹办各种极尽奢侈的宴会,菜品种类繁多,以至于常常产生浪费。
今天,上意大利菜时一般会依次把特定的菜品逐一呈给各位食客,那时却截然不同,通常会把多种菜肴同时呈上餐桌,供大家一起享用。品类繁多、量足有余的菜品,按照“来自食品储存室”(包括前菜、沙拉、甜品等凉菜)、“来自厨房”(包括烤肉、烤鱼、炖菜、油炸食品等)的先后顺序呈上餐桌,一次宴会中往往会反复多次上菜。参加宴会的宾客可以尽情享用各种美味佳肴。

用于表演的宴会菜肴

文艺复兴时期至巴洛克时期,各地的领主们热衷于在华丽的宫廷中举办盛大的演出,以期看到宾客们露出惊叹的表情,用壮观的场面彰显自己的富有和气度。换句话说,领主们试图让臣民相信,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文化上,领主们都掌握着主导权。
在就职仪式、婚礼、马上长矛比赛、显贵人士的欢迎仪式等场合都能看到壮观的演出场面,宴会更是引人注目。宽敞的大厅中回荡着嘹亮的笛音和婉转的歌声,里面陈设的是包覆着锦缎的贵重家具,墙壁上装饰着华丽的织锦,皮革制品上饰有奇特的螺旋花纹。餐桌上摆放着高大的烛台、闪闪发亮的金银或水晶餐具,以及古代神话人物的糖塑,一旁的餐具柜中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大量银器……一切都熠熠生辉,灿烂夺目(图3-7)。
当时的宴会可谓是荟萃各种艺术的大型舞台。一切准备就绪,只需静候宾客出场即可。厨师长全权负责宴会的筹备事宜,举办这如同魔术般的盛大仪式。当然,菜量也非同一般,各种各样的大份肉品接连上桌。厨师长不但要考虑宴会的菜单,还要策划整场表演。

与饥饿和瘟疫的斗争

在这极尽奢华的背后,广大市民和农民却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被专制滥权的君主和寄生地主们压榨、蚕食。
虽然前文多次提到,意大利南部从12、13世纪开始,托斯卡纳等地区从15世纪起,意大利面就不再像以往那样珍贵而难得。然而,放眼整个意大利,以小麦粉为主要原料的意大利面对于平民来说仍然是奢侈品,把它作为日常食物端上餐桌是很久之后的事情。
中世纪以前的历史我们暂且不谈,在16世纪下半叶后的两个世纪里,大多数意大利人民陷于饥饿的折磨之中。种种原因导致粮食匮乏。社会治安缺乏保障,盗贼横行,扰乱了粮食的正常供给。战争和内乱阻碍了粮食运输,也加剧了粮食危机。此外,在佃耕合同中,地主总是获利的一方,因此佃农常常缺衣少食。饥饿不仅会引发政治和社会动乱,也会成为滋生瘟疫的温
1590~1593年,意大利北部农业歉收,导致政治动荡,社会骚乱。盗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1630~1632年,一场侵袭整个意大利半岛的严重瘟疫给意大利北部带来了沉重的灾难。米兰失去了50%的人口,曼托瓦失去了77%的人口,克雷莫纳失去了63%的人口。1656~1657年,瘟疫再次大规模蔓延。这场瘟疫使意大利南方也蒙受了重大损失,那不勒斯失去了大量人口。
高产玉米的种植将人们从饥饿中解救了出来。早在大航海时代,玉米就已经引入欧洲,但长期不被人们接受。17~18世纪,在史无前例的粮食危机面前,农民们终于开始在自家的田地上种植玉米,这一做法逐渐传播开来。起初,收获的玉米仅用于自家消费,不久,玉米取代了其他谷物,到18世纪末广为普及。

巴洛克:光与影的时代

学术界一般认为,16~17世纪时意大利受西班牙统治,无论外表如何光鲜,终究是隶属于外国的。对意大利而言,这是个苦难的时代。意大利经历了经济危机,社会发展停滞不前,远远落后于在大西洋上雄飞的其他欧洲国家。在文学和思想方面也毫无建树,只有为王侯贵族服务的建筑美术独领风骚。
然而也有历史学家认为,1550~1650年并非意大利的衰落时代,反而是它向欧洲其他各国输出文化精华的伟大的一百年。在这一时期,意大利诞生了大量伟大的建筑和绘画作品,技艺娴熟的手工艺人也创作出了精巧绝伦的金属工艺品。此外,包含人文主义思想、音乐及情节剧(melodrama)在内的“文化体系”由意大利传播至欧洲其他各国,尤其在法国,它被赋予独特的理解并获得了新发展。文艺复兴后期至巴洛克时期恰恰是意大利的黄金时代,其文化的光辉播撒至四面八方。还有人认为,在当时的意大利,被以异端或女巫的罪名拷问甚至处以火刑的人数远远少于北欧诸国,这一时期的意大利是自由的沃土。
如此这般,学术界对这一时期的意大利褒贬不一,分歧较大,但仅从饮食文化的角度来看,这一时期的贵族阶层反复尝试,不断摸索,以期将意大利面等民众的饮食发展为更加考究的知识分子的饮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若想让全意大利人民都能享用这种“意大利菜”,则必须等到意大利摆脱外国桎梏、重获自由,形成独立的民族国家之时,也就是19世纪后半期,更准确地说是20世纪后半期。相关内容将在后续章节中阐述。
参考


  • ^cappelletti,呈帽子形,比小馄饨稍大些,据说起源于西班牙军队入侵意大利时所戴的尖顶帽。做法参见第5章鸡汤小帽饺。
  • ^pansotti,一种三角形意式面饺,通常用多种山野菜和里科塔乳酪制成馅料。
  • ^casonsei,一种意式面饺,馅料通常用猪肉、牛肉、面包屑、乳酪、苦艾酒拌成,变种也会加入菠菜、葡萄干或梨等。
  • ^marubini,这种馄饨的馅料由牛肉、猪肉、洋葱、胡萝卜、芹菜、红酒、格拉纳—帕达诺乳酪、鸡蛋、面包糠、肉豆蔻混合而成,汤则是鸡汤、猪肉汤、牛肉汤的混合物(每种分别与丁香和蔬菜一同煮过)。16世纪后成为当地最受欢迎的面食,配方已经被官方固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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